他這麼說更是意圖讓白禾明白,在這裡他們兩人才是捆綁最深的,應當是彼此唯一的利益共同體。
“皇上不可說這種話!”白禾被他的出口無狀吓到,回頭瞥一眼殿内,好在元紅出去時把其他人也帶走了。他蹙眉解釋,“自古仁君聖主皆言孝,啟朝亦是以孝治天下,太後是皇上母後,她的話連皇上也當聽。就如她罰我跪……皇上今晚帶侍衛闖華清宮的事傳出宮外,隻怕明日就會有禦使上疏谏言。指責你不尊太後,不孝。”
陸燼軒一臉不悅:“意思是她能虐待我老婆……我夫人,我還得順着,不能幫自己夫人?我老家不管這叫孝順。叫傻X。父母做得不對孩子憑什麼不能反抗。你别聽這套,都是洗腦話術。等等……我好像聽過,有個名詞……”
白禾怔然。
在太後的威逼壓迫下活了十幾年的他比任何人都恨這個“孝”字。太後單是用一個“孝”就堵住了他一切反抗之路。
他輕輕抓住陸燼軒袖子,“以孝治天下不止于孝順父母,天下人尊皇帝為君父。天下無不是的父母,皇上是父,天下人便不能以君父過錯而反。”
白禾垂眼說,“古來有太後攝政,不肯還政于帝,便也是拿‘孝’字壓着。還有皇子争儲,争的隻能是儲君之位,皇帝就拿這個‘孝’字去防皇子直接殺父奪位。真到殺父弑母一步,那皇位多半是坐不上了,因為人人皆可名正言順殺之取位。”
陸燼軒一愣。
所以真就是洗腦話術?PUA?
“席間幾位皇妃提起皇子,叫秩兒的皇子母妃想給他換個師傅,看中了太子少傅,想給皇子争一個與太子少傅的師徒關系。太後應當是不願幹預立儲,起初拿話擋了。接着另一個皇妃提出幹脆讓所有皇子都去跟少傅讀書,太後便要她們來問你。”白禾話音方落,大公公就端着水盆進來了。
元紅:“皇上,禦醫來了。”
“讓人進來,先給小白白看看眼睛。”陸燼軒說。
白禾望向他被血染紅的衣服,心裡又暖又脹。明明是昨日才認識的陌生人,這個人卻肯不顧傷勢來幫他,乃至事後也不把自己的傷放在心上,反倒更關切他。
陸燼軒好像話本裡寫的大俠,快意恩仇、仗義執言。
皇宮裡但凡生活得久了的人都扭曲了,做陸燼軒這樣的人會丢命,時日一久,便沒人肯做。
白禾開始好奇,陸燼軒究竟從何而來,是何等家族才會教出他這般的人。那個“不遵孝道”的老家在哪裡。
這次來的禦醫是熟面孔,是上午來過的老太醫,他先給白禾瞧了眼睛,認同了陸燼軒的被煙熏着了的看法。然後給陸燼軒重新看傷。
“皇上,可要再用雪花散?”方太醫小心翼翼問。
“不用,剩下的你們處理掉。”陸燼軒果斷拒絕。包紮好後他倒頭就躺下,“元紅,就在我這裡給小白找間房,以後就住我、朕宮裡,省得來回跑了。”
陡然聽到一個大瓜的方太醫:“!”
哪怕是對皇上寵愛白禾有了一定認識的元紅也驚呆了:“皇上!這于禮不合,怕是後宮娘娘們要鬧起來。太後娘娘也不會贊同。”
他說得略委婉,實話是怕不是衆妃要一哭二鬧三上吊,太後也要插手來磋磨白禾。
陸燼軒沒聽懂,“什麼理?白禾嫁給我,我們睡一張床才是正理。”他拍拍榻說,“朕還沒說睡一起呢,分房都不行?”
白禾沒有陸燼軒這般嚣張肆意,牽住他的袖子想勸。沒必要為這點小事去點燃整個後宮的妒火,屆時麻煩的反而是他們。
元紅本身是不想觸怒皇帝的,但真鬧起來,到時候太後不能懲罰皇帝,便隻會将怒火燒在他們這些禦前伺候的人身上。皇上要是想安撫太後,他這個司禮監掌印随時可能成為宮裡品級最低的奴役。
是以他不得不勸道:“皇上,妃嫔自有妃嫔的住處,侍君住尋芳宮亦是規矩。妃嫔若非侍寝不留宿皇上寝宮,便是侍寝,也極少在紫宸宮。此乃祖制。”
一句祖制,拿皇帝的父輩、祖輩壓現在的皇帝。不聽?不聽就是不孝,等着收大臣谏疏吧。
白禾扯了扯陸燼軒袖子,提醒他:“皇上,不可如此說,皇後才是您正娶的妻子,我們都是妾,不能……”
陸燼軒抽回袖子打斷了他,“行,那就侍寝。來小白,睡這兒。”
陸燼軒拍拍身側的位置。榻不如龍床寬大,躺上一個個頭不小的陸燼軒已顯得局促了。他當然不可能讓白禾跟他同床共枕,但他本身是不介意和别人同寝的。畢竟讀書時、剛入伍時他和其他人一樣睡過多人宿舍。
而做了這麼多年軍人的他培養出了極高的警覺性,和别人同室相處他可能不會放松休息,白禾卻不一樣。
小百合天真乖巧,弱得他單手就能摁住,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元紅頓時一噎。
“去尋芳宮給他收拾收拾,把行李搬來,就擱朕房裡!”陸燼軒直起身,直接命令元紅,“朕是皇帝,和誰睡是朕的權利,誰反對?叫他把制定這個祖制的人帶到朕面前親自跟朕說不行!”
方太醫倒吸一口涼氣。元紅開始抹冷汗。
隻有白禾仗着與陸燼軒的秘密敢在這時候開口:“我自己回尋芳宮收拾吧。皇上且先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