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閣老人都傻了,瞪圓了眼下意識伸手,這是一個無意識的阻攔姿勢,“皇上!臣等絕非漠視元公公遭遇!隻是太後娘娘以宮中事務處罰公公,臣等外臣怎可置喙内廷之事?臣請稍後去探望公公。”
孟大人附和:“臣等也請皇上準許探望。”
大臣不許在宮中随意走動,即使是去看望元紅也得經皇帝批準。
陸燼軒深深打量林閣老,這位甩鍋的功力比帝國首相還深,很難對付啊。
有最重名譽的清流頂在前頭,其他幾位暫且不用沖鋒,但皇帝不說話,他們幾個做臣子的總不能不給皇上台階下。
于是羅閣老說:“皇上護下之心令臣等感佩,臣等去探望元公公時定盡力開解寬慰他。皇上如此寬仁,是大啟之福。”
說完首輔坐着拱手朝皇帝一躬腰,首輔做表率,另外四位也跟着行禮。
白禾有點擔憂地去瞄陸燼軒,混到朝廷重臣之位的沒一個省油的燈,人家一通軟硬兼施下來,能堵得皇帝沒話說。便是上輩子的太後也常被大臣硬怼。
陸燼軒初來乍到,哪能應付得了成了精的老狐狸們?
“朕聽說,你們私下把元公公稱為内相,稱羅閣老為外相。”在沉默少許後,陸燼軒忽然說。
白禾訝然,陸燼軒竟還有心思和空閑打聽這些?
羅閣老一聽瞬間也急了,忙說:“回皇上,本朝不設宰相,臣等絕不會說此等逆言!老臣恪盡己職、規行矩步,老臣如今一切榮辱皆賴皇恩,從不敢越矩。請皇上莫要聽信流言!”
陸燼軒:“?”
他的重點在于内、外相,在于強調元紅的政治地位是與内閣首輔同等的。他不理解為什麼他們能夠坐視不管一個具有同等政治地位的人遭受不公對待。試圖挑動他們對于太後及其所代表勢力的忌憚與對抗情緒。
陸燼軒對于封建帝制了解不深,但皇帝與大臣分屬兩種勢力他是能預知的。這來自于他在帝國參政的經驗。
一直穩得不行的羅閣老突然表心迹,倒是弄得陸元帥有點茫然。與此同時,他終于從對方的這一絲急切中抓住了突破對面防線的正确方向。
陸燼軒說:“但朕認為說得對。内閣處理政務,出具票拟,司禮監審閱核準,朕在其中不過是做做複核。真正出力、治理國家的人是你們。”
此言一出,内閣五人啪一下全跪了。
冷汗從五位頭發都白了的大人腦門上嘩嘩地淌,這樣的話從皇帝口裡說出來,是誅心之論。
“君君臣臣”,君為臣綱。天下是皇帝的天下,臣子怎可越俎代庖、倒反天罡!
内閣與司禮監起初也是無實權的,前者是皇帝咨詢國事的智囊團,後者是代皇帝執筆起草聖谕的秘書處。是一代代皇帝們懈怠政務,逐漸将事情推給兩者去做,以至權力逐步下放。
皇帝能放權給内閣、司禮監,便也能收回來——在内閣、司禮監衆人看來是如此。
“皇上,太監雖皆屬内廷,司禮監卻并非處置内廷事務的機構。”羅閣老不愧是首輔大臣,腦子轉得快,話鋒轉得也快。“司禮監為皇上執筆、掌印,為皇上審閱票拟,實為處理政務之司。元公公乃司禮監掌印,身上替皇上挑着擔子,非是一般宮人。太後娘娘無故責打,實乃幹政越權!”
白禾詫異地睜大眼,不由自主望向陸燼軒。
沒想到一直不肯沾身的閣老轉眼間變臉!
“皇上,羅閣老所言甚是!”林閣老緊接着道,“世宗遺訓,‘後宮不得幹政’,太後娘娘卻堂而皇之懲處司禮監掌印,若此非幹政,還有何事算幹政?臣請上疏谏言,谏請皇上申明事理,整饬後宮。”
陸燼軒沒有立即露出勝利的笑容,而是沉默地看向白禾。
他的眼神似乎在表達什麼,白禾眨眨眼,恍然朝衆臣說:“太後是皇上母後,皇上身為人子怎可指摘母後?”
衆人擡起頭望眼突然發聲的“外人”,羅閣老俯身一拜,慢吞吞道:“皇上是人子,也是君父。世宗皇帝是皇上和太後的先祖,太後違背祖訓在前,君父當為天下臣民做表率,代先祖……明訓。老臣願領内閣上奏,請皇上重申世宗遺訓,整饬後宮。”
羅閣老揣摩到了皇帝的心意。陸燼軒今日到内閣來這一出,要的就是這個使“兒子訓斥母親”名正言順的理由。也是來堵住朝臣的口,不許他們以“孝道”阻攔。
羅閣老與林閣老兩人的背後牽系着衆多官員勢力,有這兩人帶頭,朝中其他的聲音便無關緊要。
羅閣老已然低頭,并且把整個内閣給代表了。林閣老一想,他要再說什麼,看今天皇帝這架勢,怕不是真的要出閣。所以林閣老默認了首輔的話。
陸燼軒這才笑了,并說:“這裡有紙有筆,現在寫吧。”
羅閣老五人:“……???”
皇帝咋這麼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