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燼軒拿到五位内閣大臣的聯名奏疏就要跑,羅閣老慢悠悠擱下筆,道:“皇上,恕老臣多言,太後此舉是違背了遺訓。”
他的目光投注到陸燼軒身旁安安靜靜的白禾身上,“白侍君也是您後宮中人,他……”
陸燼軒打斷他:“這不是今天的議程,下次再說。”
說完陸燼軒拉住白禾就走。
下次?就是沒有下次。
掌握制定議程的權利就是決定什麼事能拿到内閣會議上來說,什麼事提都不給人提。但這裡是啟國,滿朝文武聽都沒聽過這種開會規矩,羅閣老的話是被打斷了,那把斬向白禾的刀卻已經架起來。
正是白禾手中捧着的那份對付太後的奏疏。
《世宗遺訓》能用來對付太後,便也能打擊白禾。可陸燼軒表現得毫不在意,似乎完全沒想到這點一樣。他拉着白禾大步出門,坐上禦辇回寝宮。
在外頭等待伺候的公公換了一撥,領頭的公公穿着紅色宦官官服,與元紅的那身相似。他是司禮監首席秉筆太監鄧義,元紅受傷下不得床,自然輪到秉筆來禦前貼身服侍。
回到臨時寝宮,屏退宮人前陸燼軒看眼鄧公公,認出他的服飾頗像元紅而有别于其他人,推測對方身份地位不低。
陸燼軒對他說:“通知司禮監,内閣昨天交的票拟再送去就當場批了。”
“是,司禮監遵旨。”鄧公公代整個司禮監回了話。
鄧公公退出去時順帶關上了門,殿門一關,殿内又隻剩下了白禾與陸燼軒。
白禾手裡扔捧着奏疏,他看着陸燼軒脫去外袍躺到榻上,終究是忍不住走近說:“皇上,真的要拿這個做文章斥責太後麼?”
陸燼軒驚訝挑眉:“太後不是都把你欺負哭了,你不想報仇?”
白禾微怔,油然而生一股陌生的情緒,它迫使他脫口問道:“你、你是因為我才要對付太後嗎?”
不是因為太後打了元紅——打了皇帝的臉嗎?
此時的白禾像一隻缺乏安全感的小動物,在柔軟的小窩和精美的食物前躊躇不前,又渴求着那一丁點溫暖。
陸燼軒平躺下來,“來,坐下說。”
白禾抿抿唇,意識到自己唐突了,趕緊轉頭去搬凳子,以緩解這份尴尬。
他如此問,陸燼軒難道會否認?無論陸燼軒心裡怎麼想,他隻會得到唯一的答案。
陸燼軒一定會用恩情收買他的心!他不可能得到一份真心的答案……
“小白,我會離開皇宮。”陸燼軒扭頭望着白禾,“現在我能用皇帝的身份罩着你,别人欺負你時我能救你。那等我離開以後呢?”
白禾低着頭,一點一點将手裡捧的奏疏和幾張寫滿記錄的紙擱到陸燼軒枕邊。
是了,陸燼軒不屬于這裡。
皇宮困不住陸燼軒,隻能困住他。
從生到死,由死到生,兩世囿于宮牆,死生不得出。
“你不肯離開皇宮,那就要在這裡站住腳……我看你一點不怕皇帝,還罵人狗皇帝呢。”陸燼軒一想起白禾用冷冰冰的臉罵狗皇帝的模樣就忍不住樂出聲,“咱們小白連皇帝都不怕,怎麼能怕太後。對了,内閣說的什麼明訓什麼後宮應該怎麼做?是要公告全國這事?”
陸燼軒按照帝國人的思維,首先去取得内閣的支持,也就是得到政府的行政支持,然後再拿政府去壓皇室。倒是歪打正着堵住了群臣之口,掃清了對付太後的最大阻礙。
“我想離開!我也想離開皇宮。”白禾揪住了床單,終于流露了自己的真心,“皇宮是囚籠,誰願困在這裡?可、可若是同你逃出,誰還我公道?”
十數年傀儡皇帝人生,至死不得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