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燼軒沒忍住笑出了聲,“我說什麼你就信啊?”
白禾:“?”
“這隻是我的推測。”陸燼軒笑得極其自信,“如果是我來安排行程,我絕對不會把你安排在押運隊伍裡。也不會這樣安排侍衛。我會把侍衛分成兩隊,一隊明着護衛,一隊掩蓋身份暗中保護。皇宮侍衛沒這種概念,畢竟一直養在宮裡,早晚養廢。”
他嘲諷的是帝國的皇家護衛隊,一群因為過于接近皇室貴族而被養廢了的廢物。
“鎮撫司錦衣衛幹情報的活,免不了對他們期待較高。遺憾的是他們也沒達到我心中的标準。”陸燼軒解釋說,“不一定是有人要害你。也許真的隻是他們沒考慮到。”
白禾不懂。分明是陸燼軒先以惡意揣測他人,為什麼現在他能用輕飄飄的語氣去為人開脫呢?
“小白,有時候我們不需要真相,因為我們需要的隻是借用它的名義去達成其他目的。但有時候,我們必須謹慎。獲取情報時,必須要求即時性、真實性。尤其在戰場上,錯誤情報的誤導可能導緻戰局逆轉。而一場潰敗将付出幾千、幾萬人的生命代價。”陸元帥說。
白禾不置可否。
他的眼界格局局限在皇宮之中,坐着皇帝的龍椅,名義上坐擁天下,實則連皇宮大門都沒邁出過。
情報是什麼?
他不懂。
陸燼軒的精神力籠罩在四周,他一邊警戒着,一邊建起精神力屏障防止窺聽。
“我不是經濟專家,并不比你父親,或者戶部大臣懂更多。你可以去學習,自己去做判斷。小白,我說句難聽的。”陸燼軒歎了口氣,“這是你們的國家,它變得好或不好都由你們去治理、決定。不要過于依賴我,我隻是一個過客,哪怕滅國,我不會為它負任何責任。”
白禾心裡霎時湧出一股沖動:我呢?我也是無足輕重的麼?
“怎麼這個表情?”陸燼軒低笑着,用玩笑的語氣逗弄他。
“你不是啟國人。”白禾直視着他。
“是。我好像從來沒有遮掩,我是外……番邦人。”
白禾垂下眼。縮在袖中手指緊緊掐住掌心。他的目光移向被他随手扔在車廂内的刀上。
陸燼軒再次提醒了他。
陸燼軒終有一日會離開。
棄他而去。
既是如此,思考信任與背叛有什麼意義?
他在陸燼軒心中一定是不重要的,就如同啟國江山之于對方。
他今生在白禾身上還魂,究竟有什麼意義?他活着,倒不如讓另一個白禾活下去。
對方有壯志未酬,他卻心如槁木。
陸燼軒離開,他獨自一人如何在皇宮裡生存?他會重蹈前世覆轍嗎?
他鬥得過如今的内閣麼?
他……他願意舍棄一切,離開皇宮麼……
“你不确定誰可信,我可以幫你梳理。”陸燼軒在“可以”二字上加重音,“你先回答我,你是想讓啟國變得更好,還是讓人民……百姓更好?”
白禾不理解,“國富民強、海晏河清,為何兩者取一?”
陸燼軒:“?”
海晏河清是什麼?
陸燼軒嗤笑,“國家和民衆,你們的朝廷與百姓不可能同時好。如果你希望維護統治,延長大啟王朝的壽命,可以試着推行改革。收稅是國家主權,加強稅收權力,增加中央對地方稅收的支配權意味着增強中央對地方的控制。簡單說,是加強集權。你父親的分析從政治和經濟角度都具有參考價值。”
已經給白父上過一次眼藥的白禾隻能默然。
他萬沒想到陸燼軒竟會如此賞識白煜。
一個賣子求榮,汲汲營營的小官!
“統一征收貨币,執行得好,确實能大幅增加中央收入。國庫補了虧空,朝廷有了更多錢支配,對啟國的統治來說利大于弊。”
白禾不由得問:“那弊端真如我父親所言?難道不是朝廷富有了,便可更好造福百姓?國家國家,先有國後有家,國若亡了,百姓豈會更好?國破家亡,戰亂四起,誰又能過得好?”
他的一切認識來自于書本與朝會議政。聖賢書寫“民貴君輕”,寫“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白禾讀過許多書,把各種大道理讀進腦子裡,卻永遠不知道一件宛如真理的事。
陸燼軒低笑道:“小白,我說的百姓是被統治的人。他們位于社會底層,永遠受上層剝削。在啟國,就是農民,聶州的災民。無論統治階級怎麼規訓洗腦,隻要壓迫存在,憤怒就會存在。當矛盾積累到極點,人活不下去了,他們就會反抗。反抗的方式不少,暴力是最直接有效的。”
他的目光瞟向車窗,掀起車簾,放開精神力屏障,讓錦衣衛拷打土匪的動靜,那一聲聲飽含憤怒又不屈的慘叫傳進來。
“聽見沒?他們就是反抗者。”
白禾愣住了。
“至少是反對朝廷的人。他們敢襲擊朝廷車隊。”陸燼軒轉回頭,發現白禾的神色十分不好。
他幾乎看不到血色的臉上,是愕然與不滿。
陸燼軒皺起眉,懷疑自己看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