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餐,姜婷坐在正位。
蘇綿綿坐在錢淺與姜婷中間,緊緊挨着錢淺,默不作聲的低頭扒飯。
江遠山想跟蘇綿綿道個歉,又記起錢淺不許他跟蘇綿綿說話,神色十分尴尬。
好在姜婷很熱情,“遠山,你嘗嘗這魚,錢淺和綿綿下午剛捉回來的,很新鮮的。”
江遠山夾了一筷子放到口中,十分禮貌道:“嗯,好吃。”
姜婷見他吃的小心翼翼,問道:“鲫魚刺多,你是不是吃不慣?”
江遠山很實誠地說:“嗯,家中廚子善用鲫魚吊湯,的确沒炖着吃過。”
姜婷尴尬了一瞬,又給他盛了一碗湯,“那就喝點魚湯,也很鮮的,不會有刺。”
江遠山趕緊接過,喝了一口連連點頭,“果然很鮮。伯母的手藝不比我家廚子差。”
錢淺心說這孩子是真不會說話,他以為是贊揚,别人說不定會覺得他在炫富。于是接過話茬問姜婷:“娘親,你這魚怎麼炖完還是整個的,我炖的怎麼就爛成一坨呢?”
姜婷耐心解釋:“魚肉易散,所以在煎的時候,一定要煎透些才能定型,炖煮時隻能翻一次,翻動多就會碎了。”
錢淺又問:“可是我翻那一次的時候魚就散了,而且收汁的時候,不攪動的話會糊底啊!”
姜婷繼續溫柔地傳授着技巧:“翻動的時候魚散,說明煎魚的功夫不夠。油大些,魚煎透些,肉就會更緊緻,這樣不至于一碰就散。收汁的時候晃動鍋,而不要去攪動魚,保持魚和鍋沒粘在一起就好。”
錢淺認真地說:“那下次我再試試看。”
蘇綿綿悶頭吃魚,小心地漱刺。
錢淺給她夾菜,叮囑道:“小心啊!吃魚的時候,嘴裡不能有其他東西,魚刺混在一起不容易感覺到。”
姜婷笑得柔情似水,回過頭見江遠山看着二人愣神,問道:“遠山,怎麼不吃?是不是不合胃口?”
江遠山連忙道:“不是,伯母手藝很好。我就是覺得,你們吃飯的氛圍很輕松。我家吃飯時不能說話,還有雜七雜八的規矩。今日才發現,原來吃飯是一件如此放松的事。”
姜婷有些同情這孩子了,“那就常來吃飯。”
江遠山點點頭,“謝謝伯母,那日後遠山就常來叨擾了。”
錢淺并不想他常來,又不好駁了姜婷的面子,就沒說什麼。
随後的日子,錢淺開始埋頭寫話本。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快意江湖,激起了無數男女老少一心報國的熱血。
傳奇的玄幻修仙境界躍然紙上,刷新着人們的想象力,帶給人們一個全新世界。
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醫,更是将情愛描繪的如縷縷絲線,融進癡男癡女的血肉之中。
依仗于世界的規則有所不同,沒有男女大防,婚戀自由多樣,同性之愛亦被認可。
為了受衆面廣,她将一男多女的情節改成了多女守望相助,終獲彼此守護。也曾将一女多男情節,改成多男追女過程中,男男不打不相識,最終攜手相伴的腐女劇情。
随着錢淺話本賣得錢越來越多,她開始重新收拾家裡。
她在院牆根移植了幾株薔薇,契了釘子綁好,住薔薇攀附上牆。随後又院裡搭了個花架,花高價請花匠移植來幾顆紫藤。姜婷說應該種葡萄,回頭長了葡萄還能吃,錢淺笑笑,不置可否。
她還買了很多大大的花盆,人家附庸風雅養,在書桌上養蘭花、文竹,她卻從花匠那踅摸了些高高大大的綠葉之物,擺在屋裡的各個角落。
不開花也不結果的高大植物,單看着怪,可擺到屋裡卻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美感,讓置身其中的人覺得很舒暢。
紫藤花架、薔薇花牆,都是前世她家别墅裡院裡的。
而家中養的各種植物,都是奶奶一手打理的,天長日久,也看會了一些。
錢淺寫累了,就去打理那些植物,這讓她感覺很平靜,去河邊疊石頭的次數越發的少了。
綿綿出落得越發可愛,錢淺很熱衷于打扮她。
姜婷會做衣裳,手藝還很不錯,錢淺買回上等的布料,不出幾日,姜婷就能把那些布料變成漂亮合身的衣裳。
衣裳多了不好翻找,她幹脆給家裡重新打了幾個大衣櫃,請木工按圖樣做了挂衣架,盡可能把衣裳都挂了起來,拿取方面。
她還打了梳妝台,給姜婷和綿綿買了脂粉首飾。小姑娘愛美,成天不出家門,也會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姜婷受到感染,也跟着裝扮起來,好似神采都恢複了往昔。
家中最邋遢隻有錢淺,因她總要寫字,不小心就會蹭到墨汁。墨汁極難清洗,所以錢淺不愛穿新衣。
除此之外,她也不愛挽發,經常将兩側容易垂下的頭發分别編個小辮子,跟後面的頭發一起束起來就算了事。
她的書房也請木匠上門打了頂天立地的書架,書架裝滿後,整面牆的各種書籍、冊子,把俨然一派書香世家的模樣。
蘇綿綿從前總是畏畏縮縮的,所以有些含胸駝背,錢淺為了讓她把氣質練好,又教她鍛煉形體。
綿綿氣質好些了之後,錢淺又買了琴、筝、琵琶,教她彈奏樂曲,陶冶情操。
當初給蘇綿綿寫身籍變更書的那位劉大叔,是他們村村長的兒子。因為不放心綿綿,在錢淺帶綿綿離開兩個多月後,曾來探望過一次,見綿綿長胖了些,起色大好,總算放了心。
一年後劉大叔進城辦事,再次過來探望,蘇綿綿已然大變模樣,個頭猛竄不說,儀态也好了不少,加之穿着打扮不俗,若在外面遇到簡直不敢認,隻會當做某個富裕人家的姑娘來看。
日月交替,時光匆匆,不知不覺間,三年光陰眨眼而過。
年關的假期直至上元節才結束,江遠山來看錢淺。
他把帶來的點心、燒雞、醬鴨和鹵小肘放到石桌上,“綿綿,遠山哥哥給你買了你最喜歡的趙記醬鴨,快拿屋裡去!”
“謝謝遠山哥哥。”蘇綿綿拎起石桌上的東西放進廚房。
幾年下來,蘇綿綿早已不怕江遠山了,能跟他說話聊天,但還是不能有所接觸。
江遠山也識趣,老老實實地保持着距離,從不靠她太近。
東廂房挂着厚厚的門簾子,江遠山抻着脖子四下瞧,沒看見錢淺,故意大聲說:“你姐姐呢?年節歇的骨頭都懶了吧?書肆掌櫃催更催到我家來了,我母親還以為我寫閑書,不用功備考,害我險些挨了手闆呢!”
他跟着蘇綿綿後兩步遠進了屋,聞到了濃重的草藥味兒。
姜婷正在喝藥,聽見他讨賞般的語氣,溫柔地嗔怪道:“遠山來啦!怎麼又買這麼多東西。”
江遠山看了眼坐在床邊的錢淺,朝姜婷行禮道:“伯母。買的不多,何況天兒還涼,吃不完也能放得住。”
姜婷示意他落座,“快坐。這兩日陰天,外面冷吧?”
江遠山解下披風搭到榻上,坐在榻上回答:“還行。我年輕,不怕冷。倒是您,頭場雪就病了,養了這麼久,怎麼還沒好利落?”
姜婷輕歎:“唉,我這身子,實在是不争氣……”
錢淺攪和着手中的蜂蜜水,蹙眉催促道:“娘親,快把藥喝了。”
姜婷無奈地蹙了蹙眉,将沒喝完的藥一飲而盡。錢淺熟練地接過空藥碗,遞上蜂蜜水,給她去壓口中的苦味。
待姜婷喝完蜂蜜水,錢淺才拿着兩個空碗走出屋門,去廚房洗碗、清理煮完的藥渣。
刷好碗,錢淺坐在小闆凳上出神。
姜婷的身體時好時壞,醫士們玄之又玄的話術,也說不明白真正的病竈在哪裡。
當然,就算醫士說她心髒不好,得搭橋,這世界也做不了手術來救人。
這幾年,姜婷大多時候是好的。錢淺還想着,隻要能慢慢養好,哪怕得吃一輩子藥,她也是樂意的。
可去歲末,姜婷染了場風寒,一下子就病倒了,之後就怎麼調養也不見起色,吃的越來越少,人也越來越瘦了。
錢淺有種不好的預感,又逼着自己不許亂想,隻能讓醫士抓最好的藥,每日精心照顧。
廚房門被推開,随着江遠山的進門湧進一陣寒氣。
錢淺回了神,“書已經寫好了,隻是沒空送去。我去取給你。”
江遠山跟錢淺進了東廂房,“伯母先前身體不适,養上一兩個月,也就差不多好了。這次是怎麼回事?我瞧着伯母還削瘦了許多,氣色更差了。是不是醫士不行?要不換個醫士試試?”
江遠山語氣有些無力,“若是在京都城,就能托關系請太醫來給伯母診治,說不定很快就能好起來了。”
錢淺聞言心思一動。
對啊!青州府的醫士不行,可以去别的州府去請更高明的醫士,說不定就有能治好姜婷的呢?
江遠山見錢淺沉默,安慰道:“你也别太犯愁了,伯母這病急不來。慢慢養着,等開春天暖和了,說不定自己就好了呢!”
“嗯。”錢淺敷衍地應了一聲。
心裡想着去哪裡問有沒有更好的醫士呢?都說同行是冤家,跟青州府的醫館打聽,也不曉得他們會不會說。要讓趙希林幫忙給打聽打聽,洛家産業遍布全國,說不定他知道臨近的地方,哪裡有更好的醫士。
江遠山見她眉頭未展,岔開話題問:“今秋科考時你已及笄,可有做好準備?去歲鄉試我可是拿了解元的,今年會試也必能拿下會元。你鄉試若不拿個解元,可就要輸給我了!”
錢淺沒心思理會他幼稚的激将法,“那你趕緊回去用功吧!大話說出口,拿不到我嘲笑你一輩子。”說罷,也不等江遠山再說什麼,就将他推出門去,“今日我還有事,就不留你用飯了。”
江遠山被推出門外,知曉錢淺擔心姜婷,也不計較,腳步輕快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