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聽宋十安又道,“聽說兩個人一起待久了,就會越長越像。你多看看我,也就變得好看了。對吧?”
錢淺松口氣,“那這麼說,我多看看你也是為了你好,免得回頭你眼睛好了,看見我被吓哭了怎麼辦?”
宋十安笑容斂去,良久才沉聲道:“我,不會好了。”
錢淺寬慰他:“别說喪氣話!你這又不是傷到了眼睛,是傷到了腦袋。這就跟内傷似的,五髒六腑受傷,它得有一個恢複的過程不是?等腦袋裡的傷好利落了,估計就能看見了。”
宋十安聲音苦澀:“看過無數醫士了,沒人說能好。”
“他們又沒有……天眼,”錢淺把核磁共振咽了回去,“所以他們的話也不能作數。”
“你呀,之前都不動,在家躺着、出門坐車,整天都走不了兩步路,那身體怎麼好?久了肌肉都萎縮了,身體就更沒力氣,自然就好不了。你得多動動、多走走,跳一跳我教你的舞步,身心舒展開了,心情就愉悅了,病自然就好得快了。”
宋十安并不信,還是很感激她這樣寬慰自己,“好。”
錢淺怕他嘴上應付,又叮囑道:“君子一言,驷馬難追。說到就要做到,可不能隻是嘴上答應哦!要不回頭我教教周伯或者孫烨,讓他們陪你跳!”
宋十安想到了錢淺教他的過程,又是牽手又是摟腰的,立馬搖頭拒絕:“不了,還是我教他們吧!”
錢淺誇贊道:“厲害了呀你,都可以出師教别人了!”
二人自茶館告别後,孫烨扶着宋十安去上馬車。
風中又帶來一陣熟悉的香氣,很濃郁。
宋十安連忙問:“你可聞到一股香味兒?像是花香。”
孫烨嗅了嗅,又看看周圍,“啊,是槐花公子,如今正是槐花盛開的時候。可惜槐花花期短,我娘會做槐花團子,攤槐花雞蛋餅,包槐花餃子,可香了!”
宋十安想了想,錢淺的身上是這個味道,應該不是吃出來的,“可以用來做香囊嗎?”
孫烨撓撓頭,“呃,可以吧?但這個花兒應該沒什麼人用來做香囊的。”
宋十安不解:“為什麼?”
孫烨煞有介事地說:“一般人家都挺忌諱槐樹的。老人說,槐樹是鬼樹,陰氣重,容易招惹不幹淨的東西。槐樹樹皮下面有很多孔,傳說那些孔就是孤魂野鬼的住所。沒有人家會種這種樹,那自然也不會有人用槐花做香囊了,招來孤魂也鬼多吓人!”
宋十安聞着花香,所有所思。
你用槐花做香,想說自己是行走于這世間的一縷孤魂嗎?
兩日後,宋十安又敲響了錢淺家的大門。
周通總是以各種理由推辭,宋十安隻得又拎了孫烨來。
蘇綿綿地開了門,見到是他松了口氣,一臉愁容道:“十安哥哥,姐姐不舒服。”
宋十安緊張地問:“她怎麼了?可有看醫士?”
蘇綿綿哭喪着小臉,“姐姐來了月事,肚子疼。”
宋十安遲疑了下,對孫烨說:“孫烨你去醫館問問,女子月事痛該如何緩解。”
孫烨領命去了,蘇綿綿帶宋十安去見了錢淺。
錢淺此前投河身體受了寒,每次月事血量都不多,卻痛得要死要活的。幸好她月事不準,經常兩三個月、三四個月才有一次,算是變相的福利了。
宋十安來到床邊,錢淺正蜷縮成一團,聽見聲音擡頭去看,有氣無力地喘息道:“你怎麼來了……”
宋十安一聽她說話,便焦急地摸索過去,“怎麼這樣虛弱?”
他的手碰到一個硬邦邦的圓形溫熱物體,錢淺将那東西遞出去,“綿綿,再幫我把湯婆子換次水。”
蘇綿綿連忙接過去走了。
宋十安坐到床邊,神情無措地伸過去手,“我,我幫你揉揉?小時候我腹痛,我兄長給我揉揉就能好很多。”
錢淺見他神色倉惶緊張,拉過他的手放在肚子上,“那你試試。”
宋十安觸手一片溫軟,表情凝滞了一瞬,但還是輕輕地揉起來。
錢淺忍了一會兒,一陣巨痛襲來,她忍不住悶哼出聲,蜷得更緊了。
宋十安感覺到她的動作和聲音,緊張得有些慌亂:“怎麼,是不是不管用?”
錢淺咬牙按住他的手,“再用力些。”
宋十安猶豫一下,調轉方位坐到床頭,将錢淺扶靠在他懷裡,用力按住她的小腹,“這樣呢?可有好些?”
壓力驟然加重,痛感好似被壓下去了些,錢淺喘息道:“嗯,好多了。”
錢淺的額頭無力地靠在宋十安的下颌,宋十安察覺她的額頭汗津津的,伸手去摸,發現她頭發都貼到了臉上、脖子上。
他忍不住心疼地問:“你出了好多汗,每次都這樣疼嗎?”
錢淺輕輕“嗯”了一聲。
宋十安邊揉邊問:“可有好好調養過?”
錢淺片刻後才回答:“我不喜歡喝藥。”
宋十安有些生氣,“甯願這樣疼着也不喝嗎?”
錢淺無力答道:“因為生活太苦了,所以再也吃不得一點苦。”
宋十安倏地紅了眼圈,忍不住将她摟得更緊些,将唇印錢淺的額頭上。
錢淺心砰砰狂跳起來,好似給她恢複了些力氣,得以對抗痛楚。
宋十安安靜地為她揉着肚子,錢淺也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揉肚子真的有用,竟覺得痛楚減輕些,不再難捱。
不久,孫烨回來了。
蘇綿綿開門後,他舉起帶來的糕點,慘兮兮地問:“綿綿姑娘,我能進門嗎?”
蘇綿綿有點想笑,又有點緊張,點點頭,讓開了門口。
蘇綿綿把藥煎好,孫烨自告奮勇幫忙斷進了屋,看到了頂天立地的書架,上面放滿了書。
錢淺不忍駁了宋十安的好意,硬着頭皮把藥喝了,好在蘇綿綿早已備好了蜂蜜水。
喝藥不久後,錢淺在宋十安的按揉中睡着。
孫烨賊賊探頭進來,“公子,你絕對想不到……”
“噓!”宋十安讓他噤聲,“别吵到她。”
孫烨道:“公子放心,醫士開的藥裡有止痛安神的功效,錢淺姑娘已經睡着了。”
宋十安小心地摸着枕頭将錢淺放好,“我去如廁,出去再說。”
孫烨扶着宋十安去如廁,壓抑的聲音難掩興奮,“公子,您絕對想不到!錢淺姑娘就是玩世散人!那《神鷹大俠》,還有那《修真傳奇》,就是錢淺姑娘寫的啊!”
宋十安頓住腳,“當真?你是如何得知的?”
孫烨激動地指着屋子,“公子看不見,剛剛那屋子裡全是書,書架都頂到房頂了!我就随便瞟了一眼,看到桌上放着《修真傳奇》的新一冊,又問了綿綿姑娘才知道的!錢淺姑娘真是深藏不露!”
宋十安如廁出來後,孫烨求他道:“公子,能不能讓我先看新一冊的《修真傳奇》啊?我實在不便時常去茶館聽啊!”
宋十安直接拒絕,“錢淺睡着。她著的書,我怎可自作主張?”
蘇綿綿吃着點心,看着孫烨祈求的眼神,蹬蹬跑進屋裡拿出兩冊放到石桌上,“已經完結了,你看吧!”
孫烨感激涕零,“謝謝綿綿姑娘!我可以付錢買的!”
蘇綿綿搖搖頭,小聲道:“你隻能在這裡看,不能帶走。姐姐說,要等茶館說書人講完全本,再去賣給書肆。否則人們看了書,便不會去茶館聽書了。”
孫烨點點頭,“原來如此。我保證就自己看,絕不對人透露!”
宋十安突然想起什麼,對孫烨道:“孫烨,你得了便利,可得回報人家二位姑娘啊!”
孫烨問:“如何回報?”
宋十安說:“二位姑娘想買些良田,這兩日你空了,去找牙人打聽一下,有沒有位置好、土地肥沃的好田,詢問好市價。”
孫烨義不容辭答應:“公子放心!包在我身上了!”他轉頭問綿綿,“綿綿姑娘,你們打算買多少田?”
蘇綿綿搖搖頭,“不知道,姐姐沒與我說過此事。”
宋十安道,“那等錢淺醒了再說吧!”
朱窗半開,落日餘晖滿滿堂堂地鋪躺在窗棂,照進房間。
錢淺睜開眼,宋十安坐在床邊,手仍按在她的肚子上輕輕揉着。她有些不好意思,“我沒事了,你快歇歇吧!”
宋十安柔聲道:“我不累。你疼出了一身冷汗,定是累極了吧?”
錢淺心裡湧起一陣暖意,“睡了一覺,感覺疼勁兒好像過去大多半了,真的沒事了。”
宋十安這才收回手,片刻後說:“往後,别再硬扛了,好嗎?”
他聲音似在商量,又似帶了一絲懇求,錢淺心頭再度一暖。
宋十安又急急道:“我可以請醫士調不苦的藥。若還是苦,我叫人給你熬糖水、做甜羹,保證能把苦味壓下去!你乖乖喝藥,好不好?”
錢淺好似被灌了一勺子桃花蜜,直從心裡甜到嘴裡,忍不住羞澀地笑應道:“好。”
宋十安終于松了口氣,“那,你餓不餓?孫烨就在外面,你想吃什麼,我讓他去買。”
錢淺問:“孫烨跟你來的?綿綿沒事嗎?”
宋十安安撫性地笑笑,“你放心,綿綿沒事。孫烨買了幾包點心,綿綿便讓他進門了,甚至還把你的新話本給他看了。對了,沒經過你的允許,實在抱歉。”
錢淺道:“沒事,又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隻是沒想到,綿綿這孩子也太好哄了些,以後怕是要吃虧了。”
宋十安溫暖地笑容挂在嘴角,又問:“怎麼不告訴我,原來青州府知名的著者玩世散人便是你?”
錢淺道:“不過是給人解悶兒、糊口謀生而已,沒什麼好特意說的。”
宋十安認真地說:“可我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