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淺領二人進了正堂,沈望塵忍不住贊歎:“這院中的景緻,倒是精巧别緻。”
“嗯。”錢淺懶懶地應了一聲,“我去泡壺茶。”
吳嬸聞聲走來,見到沈望塵二人,一臉驚訝地問錢淺:“呦,這是來客人了?淺淺,我幫你去泡壺茶吧!”
“那就麻煩嬸嬸了。”錢淺謝過。
呂佐很奇怪:“你跟家中的嬷嬷這麼客氣?”
錢淺解釋道:“不是嬷嬷,隻是住的近的街坊,幫忙打理下家事而已。”
沈望塵不明所以:“那你也是東家了,她怎敢直呼你姓名?”
錢淺斜了他一眼,“取了名字不就是給人叫的?喚聲東家又能高貴多少。”
沈望塵被噎的無話,吳嬸很快笑盈盈地将茶端了上來,“來來來,二位公子喝茶。淺淺,你也喝。”
錢淺接了謝過,吳嬸又道:“家裡還從未來過客人,我這一時也沒多做準備。淺淺,你看我是現在趕緊去買點什麼,還是讓夏夏或是亦庭誰帶回兩個菜?我燒了條魚……”
錢淺明白了吳嬸的意思,忙道:“嬸嬸不用在意,他們喝杯茶就走,不留下用飯。”
“啊?”吳嬸看看天色,“都這個點兒了,不留下用飯嗎?”
錢淺點點頭,“嗯,跟平時一樣就好。嬸嬸若忙完了就早些回家,這雪雖然落地就化,卻也有些滑的,路上定要小心些。”
吳嬸有些遺憾地看了二人一眼,“這樣啊!那成,飯菜都在鍋裡呢,我這就回了。”
吳嬸離開帶上了門,呂佐不滿地嘲諷道:“我還是頭回見主家替客人回絕留飯的。”
沈望塵卻沒當回事,反而問:“你家從未來過客人?上回王爺送你回家,你也沒讓他進不成?”
“沒啊!又不熟。”錢淺說得理所當然。
沈望塵不禁啼笑皆非:“還真是,不近人情啊!”心裡卻有一點莫名的高興,他是這院子的第一個客人。
錢淺沒說話,他又問:“那嬸嬸說的夏夏和亦庭是誰?”
錢淺道:“兩個朋友,跟我和我妹妹一起住。”
沈望塵知道二人的身份,卻探究着問:“呵,能被你稱為朋友可不容易啊!是什麼人?”
錢淺隻淡淡地說:“是鋪子的掌櫃和賬房。我妹妹膽子小,需要關照着些,他們能幫忙做很多事,算是家人了。”
沈望塵卻輕輕轉着茶杯,語氣意味深長:“做我的朋友,我也可以關照你們。在京都城,我這樣的朋友更有用。”
錢淺直接拒絕,“您本事太大,我們小家小戶的求不上您這尊大佛。喝完茶了嗎?天色不早了,我就不留二位了。”
沈望塵冷笑一聲:“你還真是貴人多忘事啊!這麼着急趕人,忘了先前要答應幫我做件事了?”
錢淺經他提醒想起來,“你要我幫你做什麼事?”
沈望塵回身接過古筝,撥動了十幾個音節,錢淺猛然睜大眼睛,戒備地看向他。這是那日大雨,她在琴行彈奏的傑克船長主題曲!
她立即想到了關窗時對面突然緊閉的窗戶,“那日在對面酒樓的人是你?”
沈望塵沒有否認:“那日有幸聽到這首氣勢磅礴的曲子,念念不忘。過幾日我有個朋友家中擺宴,我想請你去演奏這首曲目。”
錢淺當即拒絕:“不行。”
沈望塵似乎并不意外她會拒絕,又問:“那能不能請你将這曲譜寫下來?我那位朋友正好對音律很感興趣,喜歡收集各種曲譜。”
錢淺還是拒絕:“抱歉,不方便。”
沈望塵拍拍那把古筝,“那我用這架古筝,換你這一曲曲譜,可好?”
錢淺再度拒絕:“不換。”
呂佐在旁急了眼:“你休要貪得無厭!這古筝價值十幾金呢!”
錢淺冷漠地瞪了呂佐一眼,“多少錢也不換。”
沈望塵十分不解,“為何?若那曲子是你所作,這價格也不低了。你若不甘心為金錢将曲子拱手讓人,我可以對外宣告這是你所作的曲子,還能助你成名。”
錢淺道:“我不需要成名,這曲子也不是我作的,不能用來交易。你說過要求我做的事不會令我為難,此事我太過為難,恕難答應。你換一件吧!”
沈望塵攥了下藏在袖中的手,努力壓下火氣,耐着性子繼續道:“我那位朋友,是此次抗擊吐蕃的大将軍,宋十安。”
錢淺瞳孔一縮。
沈望塵将她的反應看在眼裡,繼續道:“他如今得勝還朝,朝廷已下了封侯的旨意。我恰好得知,他近年來一直在收集鮮為人知的稀世曲目,若你可以在宋府為他慶賀的宴席上大展才華,定能一舉成名天下知的。”
錢淺聽他說起宋十安,還以為他是從哪查到了什麼,聽到後面才放下心。
沈望塵簡單直接地蠱惑道:“京都女子大都愛慕宋将軍容貌俊朗,卻不知宋将軍也癡迷音律。你有這般才華,宋将軍至今未有婚配,有我傾力相助,讓你一躍龍門進了侯府也不無可能。”
錢淺冷眼注視着他:“沈公子對圍繞在身側的女子都是如此承諾的嗎?呵,即便你想勾引宋十安,也不該找我這樣的人,你難不成忘了我險些将雲王得罪透了嗎?還是你舍不得你那些國色天香的美人兒,沒了别的人選,就隻能打我的主意了?”
沈望塵一時間張口結舌,“我,我不是想讓你勾引宋十安。我隻是想,助你居于人上。”
錢淺眼神明滅,神色中隐隐透出一股子蔑視:“你有什麼資格安排我的人生?!”
沈望塵再度啞然。
錢淺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神色更顯氣勢凜然:“沈望塵,我不管你所圖為何,都不要在我這裡動腦筋。你不會如願的。請回吧!”
她語氣冷然,再次下了逐客令。
沈望塵終究拂袖而去。
呂佐氣憤道:“真不知她哪來的底氣如此目中無人!”
沈望塵認真地想了想,“她的底氣,大概就是不怕死吧!”
呂佐轉了轉腦子,問:“要不用她妹妹威脅她吧?我看她十分看重她那個妹妹。”
沈望塵搖搖頭,“不至于。現在雲王看重她,若此事鬧到明面上對我不利。我隻是沒想到,她會這麼堅決的拒絕,名、利、色都不為所動,我真的一點都摸不透她。”
呂佐有些焦急,“宋十安那邊鐵闆一塊,咱們找不到縫兒,便難以真正交好。昌王那兒要如何交代?”
沈望塵一臉不屑:“交代什麼?他堂堂王爺使盡渾身解數、用盡各種手段也沒能成功拉攏宋十安,我失敗不是很正常?慢慢來就是,一次成功反倒會讓昌王對我有所防備。”
呂佐又問:“那逍遙這邊?”
沈望塵想到她便有種無力感,“她太難掌控,隻怕是顆廢子了。”
*
沒幾日,宋十安果然大勝還朝。
自入秋時分,懷遠侯宋乾負傷被送回京都養傷,便隻有宋十安在繼續率衆對戰吐蕃了。此番他不僅打退了吐蕃的進犯,還打得吐蕃大軍大傷元氣,最終以讓出四百裡國境線的代價結束戰事。
朝廷下旨封宋十安為安慶侯,晉懷遠侯宋乾為懷遠公,賜下金銀财寶無數。
宋侯府如今成為宋公府,國公夫人江書韻青州老家的親侄兒江遠山,更是在年初廷試再度一舉拔得頭籌,摘得狀元桂冠。
宋十安一連三中已然罕見,江遠山卻是連中三元,乃大瀚開朝以來第一人!
宋家一門雙爵,探花郎宋十安文武雙全,年紀輕輕就封了侯,近親裡又出了江遠山這樣的人傑,一時間在整個京都城可謂風頭無兩,人人稱贊豔羨。
雲王并不喜歡宋十安。
錢淺能理解,被宋十安這種“别人家的孩子”從小壓到大,換做是誰也會多有不順眼。畢竟她也曾是“别人家的孩子”,不僅功課好,還是藝術生,拿過許多獎,在學校沒少面對那些莫名其妙的惡意。
但雲王終究是王爺,侯府的宴請總是要出席的。
錢淺沒想到雲王想要帶她去,連忙推說月事将近不便陪同。雲王經曆過一遭她月事期暈倒,再也不敢勉強,便讓她在家好好歇幾日。
月事将近自然是假的,她都不知道月事何時會來。一入冬後她便手腳冰涼,身上發懶,也不想寫話本、練舞蹈基本功,便陪着綿綿一起去了鋪子。
鋪子人多便有人氣兒,驅散了不少寒意。
姐妹二人就在樓上的隔間彈彈小曲,跳跳舞,好好放松了幾天。
時常會有些富貴人家的姑娘在鋪子裡聊些八卦,錢淺偶爾幫忙,也聽說了一些。
據說宋侯府的宴席上,一衆皇子皇女們親臨,皇太女殿下更是送上了厚禮,對宋侯爺很是親近,又說宋侯對皇太女态度禮貌,舉止客套疏離。
錢淺想,當初皇太女若因他眼盲而放棄他,那以他的性子,怕是不容易原諒的。
而且據她所知,大瀚朝為避免後宮勢大,所以不論是皇後、皇妃,還是君後、皇夫,都是不允許手握兵權的。宋十安如今功勳在手、手握兵權,讓他放下一切去做君後,隻怕心裡會不平衡。估計二人有的磨合了。
長街上,宋十安被副将李為拖拽出府,“侯爺!有周管家他們盯着,搬個家又何須您看着?咱們難得歇個長假,放松放松四處逛逛呗!”
宋十安沒反抗,跟着副将閑逛。
李為看他心情不好,買了包炒栗子,邊磕邊想寬慰,“侯爺,您這脾氣也太倔了。剛辦完慶功宴席,您便鬧了分府這一出,外人不知道的,還得以為你們侯府家庭不睦呢!”
宋十安解釋道:“母親上午安排了姚丞相之女,下午又安排了林大人,我再不表明态度,隻怕接下來會沒完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