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十安将她的頭發松散開,一點一點撥弄幹,又将她摟進懷中,親吻她的額頭。
發覺她似乎微微皺起了眉頭,宋十安大喜過望,她恢複知覺了。想到她應該是月事痛楚難耐,他憑着記憶将手按在她的小腹之上,稍稍用了些力道。
沒一會兒,錢淺微蹙的眉頭舒展開,呼吸均勻而綿長。
宋十安再次摸上她的脈搏,力度果然強勁了些,總算把懸着的心落回了肚子裡。
*
天光見亮,宋十安的胳膊和腿都麻了,卻仍是沒松開手,眼睛更是片刻也不曾挪開。
他換了隻手托着她的背,甩了甩麻木的胳膊,待再将手換回去時,卻見錢淺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的眼睛沒有四下觀瞧,就那樣平靜地落在他臉上,良久,輕輕歎了口氣。她擡起纖細的胳膊,手撫上了他的臉,發出細若蚊蠅的沙啞聲音。
“你怎麼又來了?”
宋十安一動都不敢動,一聲也不敢出,看着眼前的人,慢慢紅了眼眶。
錢淺被他的氣息包裹着,重新閉上眼睛,雙臂環抱住他,将頭往那溫暖的懷裡紮了紮,心說,我可真是厲害了,這次做夢居然敢讓他不穿衣裳!
她眼睛有點澀,抱着他一動不動,深深呼吸着他的氣味,生怕一不小心就醒了。
這次的夢也太真實了,有種久違的熟悉。回憶紛至沓來,好像一下回到了兩年前那次她來月事,被他抱着時的片刻安心與踏實。
等等……
做夢時是可以回憶的嗎?
夢中人知道自己在回憶嗎?
錢淺狐疑地擡起頭,宋十安眸光似水凝望過來,眼底是化不開的溫柔。
她眼睛轉了轉,擰了下自己。
怎麼回事?
居然會疼!!!
錢淺猛地坐起身,這才發現身上穿的不是她自己的衣裳,一時間彷如五雷轟頂!
她吓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鑽出宋十安的懷抱,後知後覺地發現,寬大的衣裳裡内裡空空蕩蕩,而盤腿坐在地上的宋十安,渾身上下卻隻有一條褲子!
顯然她突然起身,讓宋十安有些酸痛難忍,卻忍着痛楚開口:“你……”
“你先别說話!”錢淺隻覺得頭暈目眩,也不知是因為身體原因,還是被這眼前的場景吓的。
她一手扶着樹,一手支着腦袋,這才想起之前發生的事。
她在行宮,有敵來襲,她受傷落水。
從眼下的情況看,她顯然沒死。
宋十安為什麼會在這?據她所知,行宮安全是由禁軍負責的。
是了,行宮出了事,宋十安率軍前來營救也很正常。
可他為什麼偏偏救了自己?
還有現在,這是個什麼情況?我為什麼被扒光了?難不成宋十安其實是個趁人之危的色鬼?
因為她突然起身,一塊雪白的布遺落在宋十安的腿上一灘暗紅色的血迹十分乍眼。可是不對啊?據說第一次會疼的,可她除了小腹的月事痛,□□并未有什麼異樣的痛楚,那灘血漬應該隻是經血吧?
她看了眼被挂在樹枝上的裡外衣裳,還有貼身的小衣,終于開口道:“我問你答,你隻需回答是或不是。”
宋十安搬直了麻木的腿,邊揉邊點頭,溫和地應道:“好。”
錢淺問:“我昨日落水,是你救了我?”
宋十安答:“是。”
錢淺又問:“你是因為我渾身都濕透了,才給我換上你的衣裳?”
宋十安又答:“是。”
錢淺再問:“你沒對我做什麼,是吧?”
宋十安愣了一下,突然臉有些紅,急切道:“我沒有,我……”
錢淺擡手制止他:“我知道。宋侯是個正人君子,絕不會趁人之危的。”
聽到“宋侯”二字,宋十安臉色白了下去,她還是不願與他相認。
錢淺道:“宋侯是為救我,情急之下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我不會不知好歹的。但此事終究關乎女子名節,還望宋侯日後莫要對旁人提起。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宋十安失落地垂下眸子:“好。”
錢淺道:“還麻煩宋侯背過身去,容我換一下衣裳。”
宋十安勸說:“你的衣裳或許還未幹透,不用着急……”
“無妨的。”錢淺打斷他,“若穿着宋侯的衣裳被人瞧見,難免會惹出些閑言碎語,增添不必要的麻煩。”
宋十安聽到此話立即想到了王宥川,心中一陣酸楚湧上來,卻什麼都沒說,轉過頭閉上了眼睛。
錢淺換上自己的衣服。還好,大部分都幹了,隻有外衣摸着還有些潮。她很是體力不支,頭暈不說,眼前還陣陣發黑,換個衣裳就累得氣喘籲籲。
宋十安一直背着身沒動,突然說:“旁邊有我裡衣撕成的布條,姑娘若不嫌棄,可以将就着用。”
錢淺窘迫地道了聲謝,拾起布條墊在了褲子裡。
“我換好了,宋侯也把衣服穿上吧!”
宋十安腿腳已經活動開了,麻利地将衣裳穿上,見錢淺摸着鞋裡皺眉,連忙道:“鞋還濕着,别穿了。我背你回去吧!”
錢淺立即拒絕:“不用不用。宋侯救命之恩在下已感激不盡,接下來就不勞宋侯費心了。”
宋十安嘴唇動了動,又咽了回去,脫下自己的鞋說:“那姑娘穿我的鞋走吧!”
錢淺後退一步再次拒絕:“不不不,真的不用麻煩了。”她趿拉上自己的濕鞋,趕緊找路就走。
宋十安剛想提醒她走錯方向了,就見她身形一晃,再次暈倒了。
“錢淺!”宋十安趕緊上前将她抱起來,“錢淺!錢淺!”手觸及她的額頭,才發現她這次不是涼,而是熱,熱到發燙。
他趕緊撲滅了火堆的餘火,抱着錢淺離開了河岸。
然而沒走多遠,就迎面遇上雲王率人沿河尋人。
王宥川看到宋十安懷裡的人,飛快地沖上來,“逍遙!”
宋十安見王宥川伸過來的手,有些不想給。
姚菁菁奇怪地看着他說:“多謝宋侯救了逍遙,改日我等必有重謝!”
宋十安覺得好像沒有立場不放,隻得松了手。
王宥川接過錢淺,難得對宋十安收斂敵意,颔首道:“多謝。”
宋十安便眼睜睜地看着他們将錢淺帶走,難受得好像有一萬根針在戳他的心。
不過兩年光景,一切都變了。
*
錢淺又昏睡了一天,再睜開眼時天都黑了。
姚菁菁一見她睜眼就很激動:“醒了!逍遙醒了!”
錢淺打量了下周圍,啞着嗓子問:“這是哪?”
王宥川已經湊了上來,“咱們還在北郊行宮,你受了傷、又受了寒,還發了高熱,太醫說讓你養幾日,好一些再回城。”
錢淺掙紮着想要坐起身,“不行,我妹妹會擔心的……”
姚菁菁趕緊按住她:“我已經派人去告訴綿綿了。你放心,沒說你受傷的事,隻說你來了月事身體不适,要遲兩天再回去。”
錢淺松了口氣,問:“戚河怎麼樣?沈望塵呢?我沒找見他們。”
姚菁菁與王宥川對視了一眼,姚菁菁說:“戚河傷得不重,已經醫治過了,養些日子就好了。沈望塵……”
錢淺心裡一緊:“他怎麼了?”
姚菁菁聲音有些沉重:“他為救太女殿下和幾位皇子皇女,被賊人傷得極重,到現在還沒醒。”
錢淺聽到這個回答心中卻升起疑團。
沈望塵不像是個會舍己救人的人啊!他先前為了接近王宥川,不惜使用苦肉計,這次該不會也是吧?不能啊,若是苦肉計也太拼了,這豈不是差點就死了?
姚菁菁見錢淺蹙眉不語,以為她在傷心,趕忙道:“你别太擔心了,他那麼愛吃愛玩的人,肯定舍不得死。太醫說你十分虛弱,先養好自己更為重要,别憂心别人了,對你身子不好。”
錢淺喃喃道:“他一定會撐過來的。”
徐祥一見她醒來就端來了藥,王宥川接過吹了吹,“你稍稍起身,先把藥喝了。我特意叮囑過太醫,不會很苦的。”
徐祥也道:“姑娘放心,甜茶也備好了。”
宋十安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不是滋味兒,所有人都知道她怕苦,也都知道她月事會痛極。沒有他,她也過得很好,有人關心、有人愛護。
姚菁菁扶錢淺坐起身,錢淺這才看到宋十安也在。
見錢淺神色不對,姚菁菁解釋道:“是宋侯救了你。宋侯處理完公事,便過來看你了。”
錢淺自然知道是宋十安救了她,顯然宋十安并沒對人說她醒來過的事,于是颔首道:“多謝宋侯。”
姚菁菁喂她喝藥,錢淺邊喝邊擔心,宋十安該不會知道逍遙就是錢淺了吧?若是知道了,他為何不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