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宥川被戚河和徐祥拖着跑,壓根兒就沒意識道發生了什麼。
“怎麼這麼亂?幹嘛去?逍遙呢?”
戚河邊拽邊說:“有敵來襲,逍遙姑娘不在帳中,咱們先找個安全的地方!”
王宥川腦子一團漿糊,卻還是掙紮着不肯走了,“不行!去找菁菁和逍遙……”
正說着,姚菁菁突然撲過來,臉上帶着淚痕,“王爺!逍遙說,去船上!上船!”
徐祥恍然大悟:“對!上船!王爺快上船!”
姚菁菁抱着王宥川的胳膊,戚河和徐祥護在兩側,便朝河邊的船上去了。
“上船!别去行宮!行宮賊匪更多!快去船上!”
錢淺一邊對沒頭蒼蠅似的人群喊着,一邊在人群中尋覓沈望塵和呂佐的身影。
她的話提醒了人們,人們開始調轉方向奔向河邊。
王宥川和姚菁菁在戚河、徐祥的左右護持下來到河邊,徐芷蘭跳起來揮手:“這裡!”
徐芷蘭沒見着錢淺,大驚失色問:“逍遙呢?”
姚菁菁有些哆嗦,顫聲道:“她去找沈望塵了!”
王宥川不肯上船,戚河聽着越發臨近的慘叫聲,“王爺您先上船!我去找逍遙姑娘!徐祥!護好王爺!”
戚河将王宥川推上船,解開繩子,蹚着水将船用力往河中推去。
王宥川對戚河大喊:“戚河!一定護她周全!”
錢淺逆着人流終于來到沈望塵帳前,裡面卻空無一人,環顧四周不見二人蹤迹,隻得放棄繼續尋找,轉而奔向河邊。
可不知是誰推了她一把,錢淺重重摔在地上,還有人沒注意踩了她一腳。先前一鼓作氣的沖勁兒瞬間被摔得四下潰散,小腹猛地傳來巨痛,竟兩次撐着也沒能爬起身來。
眼見着小船都離開了河邊,隻有龍船還靠在岸邊了,錢淺隻能拼命站起身,朝着龍船踉跄跑去。
然而敵人已近,跑得慢的已有被殺的了。
危機時刻往往最考驗人性,先行上了龍船的人眼見賊人臨近,根本不管還有人沒上來,硬生生将龍船上的艞闆收了回去。
沒能上船的人開始絕望地哭嚎:“别收啊!還有人沒上去呢!”
錢淺根本不做指望了,指向遠處的小木橋急急說:“會水的去上小船!不會的去前邊木橋過河!”
數名被落在船下的人十分聽話,有跳下水奔離開河邊的小船去了,有的撒丫子奔小木橋跑去。
錢淺肚子疼,腳步踉跄被落在最後,耳聽着身後打鬥聲臨近,心裡覺得怕是要交代在這兒了。
誰料火把的光亮靠近時,卻聽到戚河的聲音:“逍遙!”
戚河身上帶着血迹,顯然已經與人交過手了,手中還舉着從敵人手中搶來的火把。
錢淺大喜過望:“王爺他們可還好?”
戚河将火把塞到她手裡,扶住她開始跑:“已經上了船,王爺讓我來護你!”
二人攙扶着跑路,錢淺問:“你可有受傷?”
戚河道:“區區皮外傷,不算什麼。你這是受傷了?”
錢淺歎息道:“沒有,我隻是倒黴。”
行宮下的灌木叢中,沈望塵終于發現錢淺,一時心急如焚,“她怎麼落單了?她為何沒跟雲王在一起?!”
呂佐一身黑衣蹲在他旁邊,“公子别管了,咱們的人已經行動了,馬上就該您現身了!河灘上的吐蕃人少,有戚河在,不會有事的!”
小橋已近在眼前,然而身後的馬蹄聲已疾馳而來。
戚河放開錢淺,持刀回身格擋。無奈馬背上的人借着馬的沖擊力揮刀,勁力實在太大,一下子将戚河撞倒在地。
騎馬之人沖過去調轉方向,戚河掙紮爬起身,吼了聲:“你先走!”
錢淺沒跑,而是當機立斷将火把朝馬臉扔過去。
火把突然飛來,馬兒受驚嘶鳴站立起來,将馬背上的人甩了下去。
錢淺拉起戚河跑上了小橋,可惜沒跑出多遠,掉下馬背的那人便追來了。
戚河與那人戰到了一起,錢淺自知無力加入戰局,留在這兒隻會添亂,便繼續向前跑。
身後忽有破空聲而至,錢淺回頭去看,一支箭朝她而來。那箭的力道之大,擦過她的臂膀刺出血痕不說,還硬生生将她帶得摔下了河。
“逍遙!”戚河急得大喊,一劍殺了眼前人,卻也被射中了腿。他隻能勉強支撐身子,與随後趕至的敵人戰到一起。
沈望塵眼睜睜地看到錢淺跌入水中,雖然離得太遠,沒看見她中箭,但從落水的身形也能猜出來。
他猛地站起身就想沖過去,呂佐一把抱住他:“公子!你若去了,咱們的計劃就功虧一篑了!”
沈望塵急火攻心,一把揪住呂佐的衣襟:“那你去!把她給我救回來!”
呂佐果斷拒絕:“我不能去,我得傷你啊!”
沈望塵吼道:“我自己會想辦法!你去救她!我要她活着!”
呂佐急得要命:“不行!這太危險了!我下手有準兒,不會傷到你要害,若是……”
沈望塵怒喝道:“去!”
呂佐憤恨地跺了下腳,轉身潛入夜色中。
沈望塵這才深深喘了兩口氣,提劍沖進了行宮。
錢淺落入水中才發現,河水表面看上去還算平靜,實際河面下的水流還是有些急的。她會水,但胳膊被箭傷了,肚子又疼的厲害,沒遊幾下便遊不動了。
她放棄掙紮随波逐流,心想命運的齒輪碾壓上來時,渺小的蝼蟻果然是無力抵抗的。
唉,終究這一世還是再次死在河裡。
可一想到淹死的人會被泡的浮腫,她又不想死得那麼難看。綿綿、姚菁菁、徐芷蘭都是膽子小的,若看見她的死相不得吓出心理陰影?
想到這錢淺再次掙紮,拼盡了最後的力氣朝岸邊掙紮。終于,她利用一顆倒在水中的枯樹,借力往岸上爬。
失去意識前她還在想:還差一點,再爬上去一點,就不會泡醜了……
她經曆過的創傷,她們就不會再經曆了……
*
宋十安在路上遇到來報信兒的禁軍,說行宮遭襲,心下大駭,當即調北城門外的駐軍,率一隊輕騎先行趕至行宮。
匆匆殺過四處分散的賊人,他叫李為率衆去行宮中找皇太女和諸位皇子,他則隻身單騎沖向了河灘。
河灘上一片狼藉,帳篷、四散的衣物、鞋子,還有零星幾個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人影。
河邊原本的小船都飄到河中央或對岸了,隻有龍船上傳來陣陣懼怕的尖叫聲。
龍船太大,需要許多船夫才能啟動,一群世家公子小姐,加上些侍女侍從,根本無法啟動船隻。所幸艞闆被收上去,自己人上不去,賊匪也上不去,隻能站在龍船下朝上面射箭。
宋十安策馬沖上去,手起刀落殺了數名賊匪,追擊得賊人四散開逃。他又撿起賊人掉落的弓和箭,将逃跑的賊人射殺多名,才顧上去找人。
“錢淺!錢淺!”
并沒有人回應,宋十安追到小橋,将戚河面前的敵人一刀砍倒,扶住負傷直不起身的戚河,急急地問:“錢淺呢?就是逍遙!她人呢!”
戚河面露悲戚,回頭看向河面:“中箭跌下河了……”
宋十安手一抖,當即放下戚河不管,呼喚過馬來,驅馬沿着河岸尋找。
可惜平坦的河岸不是很長,不遠便到湍急之處,兩岸密林灌木叢生,無法策馬前行。
宋十安隻能棄馬步行,邊喊邊仔細留意河邊,心中安慰自己:她會凫水,定能遊上來的!她一定不會有事的!
不知過去了多久,在穿過一段長長的灌木密林後,宋十安終于在河岸處看到了一抹淺色。
他急急跑過去,臨近才發現,錢淺的頭和前胸趴在岸上,半截身子還在水中,若非旁邊有一顆枯樹擋着,隻怕早就被沖走了。
他把錢淺抱起來,立即去探了她的鼻息,感受到出氣,懸着的心放下了一半。他喜極而泣将她緊緊抱在懷裡:“我找到你了!我終于找到你了!”
錢淺的腦袋重重地垂着,渾身冰冷,脈搏也不強勁。
宋十安叫了半天叫不醒,急得要命,看了看四周實在不好回去,當機立斷生了一堆火。
他此刻顧不得男女之防,将錢淺的濕衣服脫下,這才發現,她的褲子上還有一灘被暈開的血漬。
想起她月事來時的痛楚,宋十安也管不了再多,又将僅留下的那層小衣、亵褲都脫了個精光,又脫下自己的衣裳将她裹了個嚴實。
他終于看到,原來綿綿給她編的指環被她戴在了脖子上,而他送的那顆珠子手繩,就帶在她有傷疤的那條手腕上。那珠子的兩端有一小段編的并不均勻,想來就是他看不見時編的那段,她從沒換過,就這樣一直帶着。
宋十安落下淚來,親吻了下她手腕上的那條傷疤。
又把裡衣撕了,一條裹住她手臂上的傷口,一部分墊在了她身下,然後抱着她烤火。
“錢淺,錢淺,你醒過來好不好……”
“你醒來打我罵我都好,我隻求你醒過來……”
“都是我不好,若我下午沒有走,若我在你身邊,你就不會出事……”
“你若還在怪我,不想我認出你,我絕不會勉強你了。我隻想看着你好好的,你好好就好,我什麼都不求了……”
呂佐在密林中穿梭,一點點尋到附近,而後發現了火光。
他小心翼翼摸上前去,正看到宋十安光着上身把錢淺緊緊抱在懷裡,眼淚滴落。而錢淺裹着他的衣服,雙目緊閉、臉色蒼白如紙,靠在他的肩上安睡。
呂佐心中震驚萬分,他二人竟會相識?而且看這樣子,關系定然非同一般!
他想不通其中關竅,隻得悄悄撤離返回。
錢淺嘴唇一絲血色都沒有,好在有火堆的炙烤,體溫總算是微微回暖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