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宥言字字铿锵,環視幾人繼續道:“今日在場諸位都可做個見證,若我王宥言沒能做到,必以死謝罪!”
衆人動容。
宋十安夜很震撼,這樣滿腔孤勇、赤忱火熱的愛意,有幾個人能做到呢?
夏錦時的怒火也莫名就發不出來了,不再言語。
隻有錢淺神色平靜無波,盯着王宥言輕啟薄唇:“記住你的話。若你負了綿綿,我必取你性命。”
衆人皆是一愣。
她語調也是平淡的,完全聽不出威脅之意,但宋十安卻聽得心驚肉跳。用如此簡單的陳述叙說殺人一事,淡漠得仿佛視眼前人如草芥一般,十分陌生。
夏錦時就在此時陡然動作,沒等衆人反應過來,她已繞過了錢淺,将手中的匕首停在裕王眼前,歪頭威吓道:“還有我。”
錢綿綿吓了一跳,連話都不敢說了。
王宥言卻沒被唬住,從容地說:“若不能與綿綿在一起,我活着也沒什麼意思。”
夏錦時收了匕首,昂着脖子道:“我這關,你勉強算是過了。”
王宥言行禮:“多謝二位姐姐。”
“謝早了!日後看你表現再說。走,先去吃飯!”夏錦時轉身攬過錢淺,在她耳邊小聲說:“我剛才飒不飒?學着點,這才叫威脅。你那話說的一點都不狠,唬不住人的!”
錢淺隻是淡淡地笑了下,沒有辯解。
二人勾肩搭背往前走,陳亦庭苦着臉,連連給王宥言道歉:“王爺勿怪,她們隻是擔心綿綿……”
王宥言摟着綿綿的肩說:“無妨。兩位姐姐如此疼愛綿綿,我心中甚是感激,怎會見怪?”
見裕王沒動怒,陳亦庭松了口氣,對宋十安道:“侯爺,您請。”
宋十安做出請的手勢,“亦庭兄不必與我客套,直接喚我十安就好。”
陳亦庭受寵若驚:“這怎麼能行?!”
宋十安道:“我與錢淺是至交,你是她的朋友,十分得她看重,就不用跟我見外了。”
陳亦庭稍稍放松了些,“是至交啊?竟沒聽她提起過。錢淺啊,什麼都不與我們說的。她平日話雖不多,但也不會說這樣駭人的話,侯爺您千萬别見怪才是。”
宋十安喃喃道:“她沒想威脅唬人。她隻是在說,下雨了,就會需要打傘而已。”
“啊,這樣啊!”陳亦庭沒聽懂,卻不敢問,隻得岔開話題:“宋侯與錢淺認識多久了?”
宋十安态度恭謹,認真回答道:“兩年多了。”
陳亦庭驚詫不已:“竟然那麼久了?”
宋十安垂眸低聲道:“正是她及笄的當日。”
一行人來到天福酒樓。酒樓掌櫃不愧為京都城最大酒樓的掌櫃,一見宋十安和裕王,當機立斷決定給他們換了訂的雅室,親自将衆人領去了酒樓最大最豪華的那間。
錢淺思緒亂飛,所幸酒樓很快便将她們提前訂好的菜端了上來。
裕王又按綿綿的口味加了兩個菜,然後拿出錢袋子。
錢淺制止道:“今日是綿綿的生辰,王爺與綿綿的事還未訂下,這餐飯食自然由我們負擔。”
“是,姐姐。”王宥言隻覺得錢淺說話平和,卻總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氣勢,也不敢再多說。
王宥言如此聽話讓衆人很意外,錢淺順勢道:“你們相識時間太短,還應該再與綿綿互相多了解一些才好。此時說成婚的事,尚且太早了些。男女之情大多時候都是貪圖新鮮、一時腦熱,并不能長久維持。”
“我對綿綿不是的!”
王宥言有些急切,又自卑地垂下頭說:“想來你們也知道,我自幼不得父皇寵愛、不受兄弟姐妹重視。我一度以為,關心、愛護就是我母親那樣,雖然打我、罵我,但是母親心裡是有我的。”
他把綿綿的手放到心口,含情脈脈地說:“遇到綿綿之後我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關心、愛護。她看到我受傷會心疼地掉眼淚,看到我吃不下飯會擔心着急,就算生氣也不會對我動手。”
“我與綿綿一樣,不喜與人接觸,但我很願意靠近她。她是我可以信賴、可以依賴的人,在她身邊,我覺得很安全。”
王宥言擡頭看向錢淺,誠懇地說:“姐姐,我對綿綿絕無半分孟浪之心。我隻是,不能沒有她。我想要長長久久的跟她在一起,我願意每時每刻都陪着她。姐姐,求你!沒了她,我會活不下去的!”
錢綿綿心疼地拉住王宥言的手,“姐姐,我也喜歡跟宥言在一起。他會像姐姐從前一樣陪着我,我真的很開心!”
錢淺心歎,缺愛的病嬌和怕人的社恐,還真是天作之合。
終究是她忽略了綿綿,而綿綿如今已經成年,還找到了更适合與她相伴的人,她又有何立場阻攔呢?
她想過隻要她活一天便會護綿綿一天,也安排了身死之後,綿綿有鋪子、有糊口的手藝、有良田收租,自是衣食無憂的。
她甚至還籠絡來了夏錦時和陳亦庭,可以幫她照看綿綿,卻獨獨沒想過,綿綿會先有了心上人,會自行邁出她搭好的溫室,邁向屬于她自己的嶄新天地!
錢淺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隻道:“綿綿有權利選擇她喜歡的人,我不會阻攔。但她終究年紀還小,自己還是個孩子,我也不想她這麼快就生兒育女。”
王宥言連忙說:“我也沒想要孩子,我隻想陪在綿綿身邊!姐姐若不放心,我可以找醫士給我開藥!等綿綿長大了、想要小孩了,我們再要。若她一輩子都不想要小孩,我就讓醫士想辦法,讓我生不出孩子!”
話說到這份上,讓夏錦時、陳亦庭和宋十安都吃驚不已。
錢淺也很吃驚,但還是叮囑道:“還有,你絕不能再像今日一樣,逼迫綿綿做她不願做的事。你不能關着她、不讓她做她喜歡的事,更不能不讓我見她!”
錢綿綿頓時瞪圓了眼,怒問王宥言:“你今日不讓我姐姐見我?”
王宥言身型立即就萎了,“綿綿我錯了!我是怕姐姐要帶你走,才把她關在門外的……”
“你把我姐姐關在門外?”錢綿綿一聽更急了,啪地甩掉王宥言的手,雙臂抱胸扭過身去,“我不要跟你成婚了!我以後都不想理你了!哼!”
王宥言連連求饒:“綿綿我錯了!我以後真的不敢了!是四皇兄說姐姐脾氣又臭又硬、還眼高于頂,我怕姐姐不同意,才不敢見她的……”
錢綿綿還是氣鼓鼓的,偏頭不理他。
王宥言毫不顧忌周圍人,揪着綿綿的衣角讨饒:“綿綿,你别不理我,我真的知錯了。姐姐也打過我了,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錢綿綿驚訝地回頭問:“姐姐打你了?”
王宥言像個受氣小媳婦似的捂着臉點頭,“嗯!姐姐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可疼可疼了……”
夏錦時和陳亦庭都吃驚地看向錢淺,見錢淺并未否認,夏錦時忍不住比劃了個大拇指。
錢綿綿也詫異地看了一眼錢淺,卻不敢說什麼,隻是心疼地去摸了摸王宥言,“那你現在還疼嗎?”
王宥言道:“你原諒我我就不疼了……”
錢綿綿猶豫了片刻說:“那你以後别在不讓我姐姐見我了,也不許攔着别人見我。我還要去鋪子裡忙、也要回家跟姐姐他們一起吃飯的!”
王宥言趕忙道:“不攔了,保證不攔了。以後你去哪我就去哪,你渴了我給你倒水,你熱了我給你扇風,你累了我給你捏肩,我還會給你買好多好多好吃的……”
錢綿綿這才又笑了,點頭道:“你皇兄胡說八道!我姐姐脾氣很好的,我從沒見過她打人。看來今日你真是把她氣壞了,都是你的錯!”
王宥言立即道:“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我再也不敢了。”
錢淺望着綿綿小臉上因生氣而染上一抹不自然的紅,腮幫子鼓鼓的,可愛極了。又見王宥言被她這樣訓斥,一句話也不敢說,不禁有些恍惚,連夏錦時給她夾菜都沒注意到。
宋十安見錢淺失神,大概能明白她的感受。
一直以來,綿綿是她的軟肋,也是支撐她對抗這個世間的铠甲。她把所有的溫柔與耐心都留給了這個并無血緣關系的妹妹,她張開羽翼,為綿綿買房、置地、開鋪子,支撐起一片天空,任由綿綿在她的羽翼之下肆意快活。
可綿綿如今卻想要邁出她的羽翼,那她自己,該何去何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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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佐回府跟沈望塵說起錢淺大鬧裕王府,當街扇了裕王一個耳光,忍不住道:“除了皇帝和後妃,我還沒見過天底下還有人敢打皇子的!她可真是膽大包天!”
沈望塵有些心急:“那她現在如何?裕王府可為難她了?”
呂佐道:“不勞公子費心了。宋十安在她身邊呢!自是不會讓她有事的。”
沈望塵皺起眉,“宋十安?究竟是怎麼回事?”
呂佐答:“我跟圍觀的人打聽,說是她一直敲門讓裕王府交出她妹妹,之後他們就進了王府。”
沈望塵猶豫了會兒,說:“晚上你跟我去她家一趟。”
呂佐有些後悔多嘴了,“哎呀公子,你最近這麼多事呢!連囫囵覺都睡不了幾個。她沒事不就行了,你又何苦跑這一趟?”
沈望塵道:“她不是沖動行事的人。我就看看她,沒事我就放心了。”
呂佐無奈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