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熱鬧非凡中,昌王王宥輝攜仲妃徐芷蘭一同出現。
看到他出現,錢淺絲毫不覺得意外。
她前日還勸過徐芷蘭,讓徐芷蘭今日不要來,免得心裡不快。但她心裡很清楚,昌王一定會來,而且會高調與人說是徐芷蘭與自己交情深厚,然後趁機拉攏一衆敢于出現在這裡的世家子女們。
見王宥輝站在人群中央得意大笑,錢淺心裡冷哼,看你待會兒還笑不笑得出來。
不一會兒,李為說有個女人帶個孩子再三求見侯夫人,怎麼也趕不走。
錢淺要去,宋十安不放心陪在身側,果然是那日跪在侯府門外求她高擡貴手的小男孩。
錢淺看看他那母親,正是那第一個向她潑墨的那名婦人。在她潑完墨之後,場面瞬間混亂,被衆人辱罵、打砸、潑污的記憶瞬間勾起了她的條件反射,手不由得一緊。
有些傷害,即便頭腦知道是非對錯,清晰明智地選擇忘記、選擇輕舟已過萬重山,但不代表身體的本能和精神層面就真能遺忘掉了。
宋十安回握了下她,溫柔地笑道:“我在。”
小男孩恭敬地行了個禮,錢淺神色不悅地問:“又來搗亂?”
“不是的夫人!”
小男孩從背着的布袋裡掏出一塊手工編織的毯子,雙手捧給錢淺,“聽聞今日錦綿閣重新開張,我與母親特來感謝夫人。這是我和母親編的一塊小毯子,小小心意還望夫人莫要嫌棄。夫人菩薩心腸,我願夫人一生順遂安康,願錦綿閣生意興隆!”
他身邊的婦人也躬身行禮,無比歉疚地說:“我受人蠱惑一時糊塗,辱沒了夫人的名聲。感謝夫人高擡貴手,不與我這等蠢婦計較。我兒子真的很優秀,若因我連累不能科考,我真是萬死難辭其咎啊!”
她眼淚在眼裡打轉,但錢淺并不可憐她,“你覺得萬死難辭其咎,是因為後怕連累你兒子的仕途。若你們當日羞辱發洩過後沒有被抓,若我是個籍籍無名之輩,沒能力追究你的罪責,你還會覺得愧疚嗎?”
婦人愣住,不知如何作答。
“你不會。”錢淺神情冷漠,“即便知道自己誤信謠言,冤枉了别人,你也不會為你宣洩的那些污言穢語緻歉,更不會向世人澄清受害之人的清白。你隻會覺得,你不過跟着湊了個熱鬧而已,根本不打緊。”
“萬衆喧嚣而過,罵的、勸的、冷嘲熱諷的、旁觀的,最終不過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消遣。輿情過後,對錯淡去,誰會追問一句事情的真相如何?誰又會關心受辱者的清白?”
錢淺言辭犀利,那婦人不知所措,唯唯諾諾地說不出話來。
錢淺看向小男孩,說:“我不是什麼菩薩心腸,隻因我有罪籍的朋友,深知落了罪籍之後會遭遇的一切不公。若非這律法會連累無辜家人,我斷然不會輕易放過施暴者。我不是原諒了你母親,而是不忍無辜之人受累罷了。”
那小男孩糾結地說:“那也,還是要,多謝夫人……”
錢淺看着那毯子說:“你若真有心,就把這毯子挂在床頭,時刻警醒自己。倘若有朝一日能進入朝堂為國效力,記得要為律法的公正嚴明做出努力。”
小男孩躬身行禮:“謹記夫人教誨。”
“還有,”錢淺瞥了一眼那婦人,用食指點了兩下額角對那孩子強調:“你要記住,脖子上面長這個東西,不是為了顯個頭兒高的。不去分辨求證,僅靠别人三言兩句便直接判定是非對錯,那你還不如是個傻子!”
“哈哈哈哈!說得好!”
林方元拍着手向二人走來,“難怪宋侯對姑娘一往情深、念念不忘,果真是位妙人!”
錢淺看向宋十安,宋十安剛要張口介紹,卻被林方元自己搶先一步。
“在下林方元,見過錢夫人。”
錢淺連忙回禮,“林姑娘好。”
“錢夫人莫要與在下客氣,姑娘剛才所言言簡意赅,切中時弊,十分對我脾氣。不知他日可有幸與夫人促膝長談?”林方元做出邀請的手勢。
聽說話就是個性子爽朗的,錢淺連忙引着她進店,送至上座。
宋十安全程被忽略,尴尬地收回擡到半空想要拉錢淺的手,表情悻悻。已經有了一個徐芷蘭,如今又來了一個林方元?還有沒有完了?防男人就算了,想不到還得防女人!
沈望塵終究還是來了,畢竟從前走得近,不來反而顯得欲蓋彌彰。何況,他現在能見她的機會着實太少了,自然不願錯過這種光明正大的時機。
呂佐獨自将禮送上樓,錢淺打開來看,隻是一些紙張。打開來看,都是江南、西蜀等地區的大布行,與錦綿閣提出合作意願的信箋。
這些大布行都是各地的大世家,錦綿閣雖在京都城小有名氣,但想購進他們最出彩布料,卻還是不夠格的。
沈望塵不知如何做到的,竟讓這些大布行願與錦綿閣合作,提供最佳布料。
錢淺朝樓下看去,沈望塵與一衆世家子女說說笑笑着,面上仍是從前那副漫不經心的慵懶姿态,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她收回目光,對呂佐颔首道:“多謝你,也謝謝他。”
沈望塵輕輕瞟了一眼那抹明豔的身影,便繼續與旁人說笑去了。
*
又一會兒,吉時已到,門口鼓聲響起。
這次錢淺沒有請舞獅隊,而是樂坊的樂師們來奏樂打鼓點,當做模特走秀的背景音樂。
門口敲了一段熱熱鬧鬧的鼓點,樂聲剛止,突然有人朗聲報:“皇太女殿下駕到!”
好戲要開場了。
沈望塵的眼睛裡,閃過一抹看好戲興緻盎然。
鋪子内的氛圍一瞬間降到了冰點,原本擠挨在一起看熱鬧的人們瞬間作烏獸散,恨不得縮去角落,希望太女殿下不要看到他們。
皇太女王宥知趾高氣昂邁進門來,昌王蹙眉看了她一眼,又轉而看向錢淺和宋十安,微眯了下眼。
錢淺與宋十安神色無悲無喜,十分平淡。
衆人不禁暗暗猜測,皇太女會不會是來砸場子的?
王宥川與姚菁菁都十分緊張,姚菁菁更是忍不住拉了下錢淺。
誰都沒想到,皇太女面色溫和,與場間忐忑不安的衆人打了招呼,随後解下華麗誇張的鶴氅,直奔樓上,站到了錢淺的身邊。
她身穿雲錦長襖,胸前與背後用精緻的金絲銀線勾着威風凜凜的巨蟒,四喜如意雲紋點綴在四周,華貴而莊嚴,光是站立在那,就有種不怒自威、睥睨天下的氣勢。
錢淺心說,真夠威風凜凜的。
王宥知對着樓下衆人朗聲道:“孤,與錢姑娘是舊友。這錦綿閣的東家,不僅是錢姑娘的妹妹,更是裕王的準王妃。故,孤今日特來恭賀錦綿閣重新開張!”
場間嘩然!
皇太女與錢姑娘是舊友?那外面傳言皇太女與錢姑娘的事豈非完全捏造?
而且,錦綿閣的東家是裕王的準王妃?
錦綿閣居然是裕王妃開的鋪子?
王宥知對台下衆人驚愕的神色十分滿意,又朗聲道:“諸位不必拘謹。今日沒有君臣,隻有友人。咱們一同,賀錦綿閣開四海之财,納八方之運!”
樓下一片喝彩聲,衆人等看着二人面帶笑容,并肩而立,完全不似傳說那般有生死之仇、奪夫之恨。紛紛心中感歎,謠言害人不淺!
王宥川忐忑的心落回肚子,姚菁菁也是一臉奇異,不斷用眼神詢問宋十安。
可宋十安沒空理會旁人的心思各異,隻是專注地看着錢淺。
她本生得纖細高挑,唇紅齒白,美目顧盼間自有一番明豔之色。如今關注到她的人太多,還是得盡快把婚事辦了,二人找一處溫暖的地方,像洮源縣那般過他們的小日子才好。
衛瑩雙手捧上一個不大不小的匣子,王宥知對錢淺道:“一點心意,恭賀錢夫人生意興隆。”
錢淺剛想接,王宥知卻出言阻攔:“有些沉。”
錢淺頓時明白,匣子裡是那一千金币!
宋十安上前擡手抱過,送進屋裡。
錢淺示意陳希庭拉上紅花綢帶,将金色剪刀遞到王宥知手中。
綿綿不願出現在衆人眼前,但夏錦時不知為何,突然推說累得頭暈眼花,鑽進了屋中歇着,死活不肯再出來。原本安排她二人的剪彩儀式,原以為隻有自己完成了,如今就便宜了王宥知吧!
王宥知看着錢淺落下剪刀,依照模樣在她那側也下了剪子。
二人一起舉起中間的紅綢花,随即錢淺向衆人宣布:“開始吧!”
台子頂上罩着的弧形薄紗突然垂下,露出擺列整齊地燈籠。樂聲奏響,薄紗被風拂動輕輕飄蕩,第一個模特走上了紅色毯子。
體型勻稱、妝容精緻的女子邊走邊停,轉着圈地向坐在兩側的衆人展示衣裳。
“哇……”
“好美啊!”
“這件好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