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面露驚豔之色,由衷發出感歎,沒人注意到昌王此刻幾欲噴火的雙眼。
昌王憤怒至極,明明該是針鋒相對的修羅場,為何轉瞬之間卻如春風化雨般,将他費盡心機制造出來的輿論與對立,消彌于無形之間。
他想不明白,昨日究竟發生了什麼?難道她們達成了什麼交易,私下裡講和了?買通的王宥萱身邊的侍女,為何沒有送來消息?
昌王的怒火險些就要壓不住,錢淺恍如不見,與諸人坐到台子邊兒上,專心看秀。
不過兩刻鐘的功夫,走秀結束,男男女女的模特魚貫而出,站在台間向台下的看客行謝禮,然後施施然走下了台,讓客人們近距離看衣衣裳、摸料子。
王宥知站起身,與宋十安、錢淺笑着客套了幾句,然後向一衆人告辭離開。
見王宥知登上馬車,徐芷蘭連忙湊過來将錢淺拉到角落,“她怎會來?你是否受了威脅?”
徐芷蘭的擔心并不摻假,但錢淺的餘光掃到昌王的頻頻瞟過來的眼神,便知曉昌王是利用芷蘭來打探消息了。
她坦言道:“昨日七皇女來侯府大鬧,說我造謠中傷太女殿下的名聲,喊打喊殺的。”
徐芷蘭大驚失色:“你怎麼樣?可有讓她傷着?”
錢淺笑笑:“沒有。後來太女殿下趕來攔住斥責了她。”
“小七竟如此胡鬧?真是太過分了!我要進宮告訴父皇和賢母妃,好好管教管教她!”徐芷蘭氣憤不已。
錢淺安慰道:“你不用挂心了。剛剛太女殿下說,賢妃已将七皇女禁足三月。加之七皇女先前鬧出的事端,太女殿下十分歉疚,說七皇女也是為了她才冒犯我,給了我一大筆錢财作補償呢!”
徐芷蘭怔了怔:“所以,你就原諒她了?”
錢淺理所當然地說:“太女殿下誠懇緻歉,又出手闊綽,我又何必跟一個不懂事的孩子計較?”
昌王聽得她這一番話,氣得差點沒厥過去!
他費勁心機策劃了這麼一出大戲,這個愚昧市儈的女子居然被一些金銀财帛就收買了?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宋十安怎麼會找了這麼個蠢笨俗氣女子!早知道如此簡單,他直接給錢不就好了?何須費盡心機演這麼大一出戲!
錢淺看着昌王因勉強微笑而微微痙攣的面部,感覺他快裝不下去了,于是溫言道:“王爺可有哪件看上眼的衣裳?看在徐王妃的面子上,今日收您半價好了。”
昌王差點咬碎後槽牙,卻隻能強顔歡笑,“本王還有事要忙,這就走了。錢姑娘給我家蘭兒多選幾身衣裳吧!權當本王給錢姑娘捧場了。”
他從侍衛手中接過錢袋子放到徐芷蘭手中,語氣寵溺地說:“今日錦綿閣重新開張,你們姐妹多待會兒。”
二人送走黑着臉的昌王,相識一笑,攜手回了房間。
昌王離開後不久,世家公子小姐們接踵下單十分繁忙,夏錦時又出來迎客了。
錢淺見她滿面紅光地對客人說着極盡奉承的言語,怎麼也不像頭暈眼花、連剪彩儀式都參加不了的模樣,不禁有些疑惑。
*
錦綿閣開業盛典進行的同時,京都府張貼出對此次造謠綁架事件的處置公告,很快就傳遍全城。
公告明确造此謠者乃京都城有名的潑皮無賴,他企圖霸占錦綿閣未果,懷恨在心,故而造謠生事。
如今潑皮已然認罪伏法,全家沒入罪籍。另曾遭受過他欺辱的人紛紛上告,知府将他強占别人的私産、銀錢全部判還,最後将他的全部的家當和宅子抵了,都沒能夠還。
從年前就吵嚷起來的一場大戲,經過二十天的幾度反轉,就此落幕。
午間,錢淺與宋十安去了宋公府,正式拜訪了宋家。
她今日特地裝扮過,加之言談得體,舉止落落大方,讓江書韻十分滿意。
宋乾也得知了最終結果,對錢淺更是贊許有加。
江書韻想把大婚定在兩月後,錢淺沒意見,宋十安雖然希望越快越好,但擔心錢淺會冷,便同意了母親的提議。
柳彥茹再有一個月就要生了,擔心沒法幫着忙活,錢淺寬慰了幾句才作罷。
上元節是京都城相當重要且熱鬧的節日。
花燈盞盞懸在夜空,好像繁星落下凡間,明亮璀璨。
夏錦時照例在酒樓定了席面,因裕王需要去皇宮與帝後妃子們過節,于是席面訂得晚一些,想等他從宮裡出來再一起慶賀。
錢淺買了些零嘴兒,幾人邊吃邊等。
終于,裕王匆匆趕來,但還帶來兩位不速之客,雲王王宥川與姚菁菁。
皇帝身子越發不好了,所以宮宴過半便放歸了衆人。得知裕王要與錢淺等人要來吃飯看燈,姚菁菁想湊熱鬧,雲王便也跟了來。
陳亦庭叫掌櫃加了碗筷,姚菁菁問:“你家宋侯哪去了?”
錢淺解釋道:“他說要回府取個東西,估計馬上就到了。”
王宥言追問錢淺:“姐姐,你今日去宋公府可還順利?定下婚期了嗎?”
錢淺眸光清亮而悠然,“定在三月中,天兒暖和一些。”
王宥川的眼睛黯淡下去,一抹難言的情愫在眸底迅速掠過。
“還要兩個月啊?”王宥言不滿地嘟囔,拉過綿綿的手問:“綿綿,要不咱們先辦吧?大婚的東西我去年就備好了。”
錢綿綿滿臉羞意:“哎呀你急什麼?咱們四月辦就好了嘛!”
姚菁菁笑道:“是啊六弟!春日百花盛開,正是好時節,你急什麼嘛!”
宋十安拎着個燈籠,随上菜的跑堂一同邁進門。他将燈籠與披風一起挂在衣帽架上,笑問:“聊什麼呢這麼開心?”
錢淺笑道:“正在說着,綿綿與宥言的婚事定在四月,比咱們晚半月。”
姚菁菁插嘴道:“可六弟太心急,巴不得明日便成婚呢!”
王宥言又說:“要不咱們也像姐姐一樣,先去衙門成婚,把身籍變更了好不好?”
錢綿綿猶豫地看向錢淺。
這裡一般都會在大婚後一日去府衙變更身籍,像錢淺與宋十安這樣先交換婚書、變更成婚身籍的幾乎見所未見。
錢淺不在意這些,前一世領證和擺酒也是兩回事,領證便已合法,擺酒隻是在向彼此的親朋好友宣告關系而已。既然王宥言如此心急,她便點了頭。
王宥言激動地起身,向錢淺行禮:“謝姐姐!明日我便與綿綿去辦!”
錢綿綿雙睫微垂,粉嫩透白的臉上浮現一抹紅暈,嬌豔的女兒羞态無與倫比。
“恭喜裕王殿下了!”宋十安笑着攬過錢淺,打趣道:“日後,可要叫姐夫了!”
姚菁菁也很開心,興奮地問錢淺:“哎淺淺,咱們以後就是親家了!按年紀來說,你也該喊我一聲親家姐姐吧?”
王宥川早已斂了目光,給姚菁菁夾了一隻海參:“喏,這個你愛吃。”
姚菁菁知曉他心裡不痛快,又道:“還是算了,咱們就跟以前一樣吧!各論各的。”
王宥川心知姚菁菁心思細膩,察覺到了他的不快立即收斂,感激地又夾了冬瓜釀肉,“先前宮宴上你沒怎麼吃,小心晚上又鬧着吃夜宵。”
姚菁菁心裡終歸是有些不是滋味兒的,回怼道:“怎麼?夜宵都供不起吃?”
王宥川無奈地說:“是誰每次吃完都會吵嚷着胖了,下次絕不再吃的?”
姚菁菁瞪眼:“你都胖十斤了!好意思說我胖?”
王宥川隻得服軟告饒:“我哪有說過你胖?每次都是你自己說!我巴不得你長胖一點,太瘦硌得慌!”
姚菁菁登時紅了臉,“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王宥言捂了綿綿的耳朵:“四皇兄,我家綿綿還小,說話要注意分寸!”
錢綿綿眨着一雙清澈的大眼睛問王宥言:“為何會硌得慌?我硌你嗎?”
王宥言捏着綿綿的小手哄道:“不要聽皇兄污言穢語。你瞧你軟乎乎的,一點都不硌。”
錢淺無奈地對宋十安小聲道:“這對歡喜冤家,都成婚了還像小孩子一樣。”
宋十安附耳小聲提議:“晚上你也加頓夜宵吧?”
錢淺聯想到“硌得慌”三個字,也跟着紅了臉,從桌子底下踢他一腳,“吃飯!”
*
一餐吃得十分暢快,每人都喝了不少。
隻有夏錦時較往常沉默了些,衆人隻當她是今日開業累壞了,也沒多想。
吃得差不多了,宋十安牽起錢淺,拎着他的燈籠踏出了房門。
“我也要去!”姚菁菁也叫嚷着要去看花燈,站起身卻身形一晃,撲倒在王宥川的懷中。
王宥川隻得半摟半抱地扶着她,也慢慢走下樓。
宋十安提着的燈籠上,畫着一男一女并肩而立,賞着彎彎的月亮。
錢淺莫名覺得眼熟,“咦,這個燈籠……”
宋十安笑了笑,“這是裡你離開青州後第一個上元節買的。雖然在青州與你賞月時我還看不見,但我想着,與你賞月的那晚,也該如這燈籠上畫的一樣美吧?”
錢淺想起來了,“原來是被你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