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自然要賞月,故而宮裡舉辦的是晚宴。
可錢淺午睡剛起來,江書韻便派來了侍女來為她梳妝打扮。
随後,宋乾與江書韻乘坐宋公府的馬車,錢淺、宋十晏、柳彥茹乘坐侯府的馬車,一同來到皇宮。
柳彥茹小聲對錢淺說:“你呀,日後就該多像今日這般,好好裝扮起來!姑娘家家明眸皓齒的,總是要需要這些個珠钗首飾、錦衣華服才能趁出顔色。”
錢淺苦笑道:“這些钗環也太重了,帶一天怕不是要壓得脖子疼?”
懷遠公宋乾與國公夫人江書韻,身份尊崇,從露面開始,衆人紛紛向其見禮。
但錢淺分明感受到,自她一出現,便有無數目光向她擲過來,有好奇、有探究、有窺視、有鄙夷。
她可以理解,畢竟聞名天下的宋十安,卻對她這麼個默默無聞的女子高調示愛,好奇也很正常。
江書韻再三叮囑柳彥茹看顧着點錢淺,但柳彥茹覺得婆母的擔心有點多餘了。
錢淺舉止優雅得體,容色端莊地與家人為她引薦的達官顯貴問好,禮數周全得讓人挑不出絲毫錯處。
繁冗華麗的寒暄場面,她言語之精煉華美,絲毫不差半分,十足的名門貴女風範。
江書韻原本擔心錢淺會怯場,鬧出笑話,又怕她性子桀骜,會惹出麻煩。可她的表現實在叫人出乎意料。
那分明是被精心富養世家千金,在萬千寵愛中長大的人才會擁有的氣度和自信。而這自信和氣度中,還多了一份從容和淡然。
江書韻扪心自問,若她二十歲時入宮參加宮宴,絕不會比她此刻表現的更好。
宋乾與江書韻一行人被引着到了一處較為幽靜的園子,錢淺見到了大瀚最德高望重的幾位朝臣,姚丞相亦位列其中。
宋乾介紹到錢淺,姚丞相笑得眉不見眼,對宋乾埋怨道:“哎呀呀,你家也太寶貝這個兒媳了!我家菁菁時常把她挂在嘴邊,誇得那叫一個天上僅有地上絕無的。可我每回一說讓她把人請到府上來做客,菁菁又請不來了……”
“爹爹!”
說曹操,曹操到。
姚菁菁腳步輕快地趕來,一見錢淺,笑意當即飛揚起來:“淺淺!”
她快步來到衆人身旁,對錢淺說:“我聽說你來了,便想着給你和父親引薦一下呢!”
姚丞相笑斥道:“這麼大個人了,還是這麼毛毛躁躁,還不快見過宋公爺。”
錢淺早前便聽說姚丞相老來得子,所以對姚菁菁寵愛至極,如今見到頭發半白的姚丞相,總算明白姚菁菁如此明媚的性子,是如何被寶貝出來的了。
姚菁菁喜笑顔開地與衆人見了禮,立即挽住姚丞相的胳膊說:“爹爹,怎麼樣?錢淺是不是果真如我所說一般?”
姚丞相嗔怪道:“為父還沒顧得上說句話呢!可光是這沉靜的氣度,就夠你學的了!”
錢淺淡然一笑:“丞相謬贊了。花草樹木生而不同,各有千秋,菁菁就該是這般明媚張揚的模樣。”
不卑不亢的話語,讓場間每一個人都倍感身心舒适。
姚菁菁更是一把放開姚丞相,轉而拉住錢淺,得意地對姚丞相說:“瞧見沒?淺淺說過,若我能一輩子都這樣,可是多少人羨慕都羨慕不來呢!”
姚丞相把滿意兩個字寫在了臉上,與宋乾笑道:“哎你瞧!你們家這寶貝兒媳說的話,比我這個當爹的還管用呢!”
宋乾也十分高興:“诶,咱們老了!那孩子大了不服管,不是很正常的嘛!讓她們自己鬧去,有跟她們計較那功夫,還不如來找我下盤棋!”
姚菁菁趁着他們高興說:“宋公,那您就跟我爹爹商讨商讨什麼時候殺一盤吧!淺淺我就帶走了哈,我好幾個姐妹都想認識她呢!”
宋乾笑道:“去吧去吧!也省得你們這些小輩在我們這些老頭子面前不自在。”
錢淺被姚菁菁扯走了,有些遲疑地問:“真的要去見你的姐妹啊?”
姚菁菁戳了她腦袋一下,“是不是傻?我這不是怕你跟他們在一塊不自在麼?”
錢淺十分感激:“就知道你最好了。”
但姚菁菁接下來又說:“不過你還是認識幾個好。今日來的女子中,多半都傾慕過你家宋侯,保不準就碰上個不長眼的來找你的茬。我的姐妹都是好的,與她們結識了,自是不會讓你受了欺負的。”
錢淺覺得相比較起來,還是找茬好應付,維系關系反而更複雜一些。便問:“綿綿呢?我跟她找個清淨的地方躲一躲不就好了?”
姚菁菁道:“六弟帶她去先前宮中的寝殿了。人家小兩口獨自遊樂去,你杵在那不變扭麼?哎呀你放心,我保證給你介紹點話少的姐妹!”
姚菁菁一片好意,錢淺不好再推脫,便随着她去了。
*
姚菁菁領着錢淺找了處位置坐下,便去尋她的小姐妹了。
她前腳走,錢淺身邊亂七八糟的議論聲便冒了出來。
“扒上個宋侯就以為自己飛上枝頭了,裝什麼名門淑女呢!”
“山雞插上兩根彩羽毛,真當自己是鳳凰了!”
“不過是攀了高枝,有什麼可顯擺的!”
“哎呦你們沒聽說啊?使團離京時,宋侯可是衆目睽睽之下親了她呢!那叫一個戀戀不舍、珍視萬分!”
“這宋侯不愧是傷了眼,什麼雜毛山雞都當寶!”
幾人見錢淺沒反應,越說聲越大,似乎生怕她聽不見一樣。
錢淺覺得這群思春的小女子實在是幼稚至極,完全懶得理會。
這時來了個宮中侍女,對錢淺道:“侯夫人,雲王妃請您過去。”
錢淺随之起身,跟着宮女去了。
精緻的花園中,沈望塵與衆人說笑着,餘光瞥見一抹清亮的影子。
女子的衣裳是雲山藍與雲峰白結合,整個人宛似從九天之上流瀉而下的一片清風白雲,邁着輕盈的步子,迎着一衆人的目光,坦然從容地走來。
日頭明媚而不烈,光影在她的臉上折射出瑰麗的光澤,陽光落在她的眉眼間,襯得那雙明亮的眸子越發清緻,灼灼其華。細碎的風調皮地卷起她的發絲,碎發輕輕随風擺動,更顯氣質溫柔出塵。
沈望塵勾起唇角,曜石般的目光在陽光下璀璨生輝,“這是做什麼去?”
錢淺道:“菁菁喊我,說介紹幾個朋友給我認識。”
小宮女顯然有些慌張,低頭垂眸不敢言語。
沈望塵眯了下眼睛,沒說什麼,看着錢淺跟小宮女離去,立即去尋了雲王。
錢淺在一處偏僻的園子裡,看着眼前坐在椅子上、雙臂交叉的七皇女王宥萱,心知是被騙了。
立在王宥萱身旁的一個女子頤指氣使地對錢淺說:“見到七皇女殿下,還不行禮?”
錢淺心知肚明,王宥萱是想出出氣,絕不會因為她低聲下氣隐忍一番便會就此罷休。所幸院子裡隻有幾名女子,一群嬌滴滴的姑娘,想來也不敢鬧出什麼事,所以她并不擔心。
她微微勾唇,有理有據地說:“七皇女尚未封王,與本侯夫人乃平級。皇女不曾向我見禮,為何要我先行禮?”
幾位姑娘明顯一噎。
錢淺直接反客為主:“倒是你們幾位,見到本侯夫人為何不行禮?”
見幾個女子被反問住,說不出反駁的話來,錢淺輕蔑地冷哼一聲,轉身就想走。
“站住!”
王宥萱一拍桌子,兩個宮女立即攔住了錢淺的去路。
一個女子反應過來,叫罵道:“還真是不知自己有幾斤幾兩!奴顔媚骨勾引宋侯,如今到我們面前狐假虎威來了?”
又一個女子奚落道:“聽聞某些人為了跻身進入豪門世家,不惜鼓動宋侯與家裡決裂呢!現在還好意思出現在這等場合,真不知臉面為何物!”
有人一臉看好戲的表情:“以色侍人必不長久。我倒想看看,等宋侯厭棄了她,她還如何跟咱們神氣!”
錢淺忍不住笑了:“我竟不知,原來我生得如此貌美,還能以色侍人。還是要多謝幾位給予的肯定和贊賞了。”
一句話又把幾個姑娘噎住了。
幾人中看起來年紀最大的那名女子挺身而出,“我乃□□郡主盧明薇,跟侯夫人你是平級,大概不用向夫人見禮。”
錢淺淡淡地看着她不說話。
盧明薇又道:“聽聞侯夫人先前與七殿下鬧了些嫌隙,不如趁着今日中秋這個機會,給七殿下敬杯茶以示賠禮,将這小小的不愉快揭過去,如何?”
錢淺輕蔑地問:“□□郡主如此喜歡評判處置事端,何不科考入仕去做個縣官,以此為業?”
盧明薇臉色頓時青了,“看來侯夫人對本郡主的提議不甚滿意。”
錢淺笑了下:“我與七皇女的嫌隙,太女殿下已親自代七皇女向我緻歉賠禮過了。□□郡主若不滿,不若問過太女殿下後,再來處置。我在侯府,随時恭候郡主大駕。”
錢淺此言一出,一衆貴女都變了臉色,眼睛紛紛看向王宥萱。
皇太女親自緻歉賠禮,便是說七皇女不止理虧,而且虧大了,誰還敢再以此找茬?
王宥萱氣得臉色通紅,一下子暴起沖到錢淺面前:“你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還敢如此嚣張?!”
她張牙舞爪的模樣,有點像錢淺前世撿回家養的一條小獅子狗,無能狂怒的竟有些可愛。
錢淺逗着問:“哦?你待如何?”
她笃定王宥萱不敢對她動手,畢竟以她的身份莫名其妙被人領到這裡揍了一頓,這群世家貴女們誰也逃不了。宋公府、宋侯府的臉面,皇太女都不敢下,何況一群年紀不大的小姑娘?
王宥萱氣勢洶洶地威脅道:“你跟我求個饒!我便大人不記小人過,今日就放過你!否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