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清淺抿了抿嘴,大約是被騰騰的熱氣熏到了眼睛,眼前竟是生出了水霧,叫人看不清楚,就連心底也泛起了幾道漣漪,心髒浮出幾分酸意。
陸暮擡頭的時候就瞧見自己對面的人紅了眼眶,她快速地眨着眼睛,卻還是有一滴眼淚掉進了湯碗裡,淚水在這冰冷的冬夜仿佛巨石落進水潭,掀起波浪,陸暮隻覺得分明面對面坐着的人卻似乎遠在千裡之外。
我該怎麼辦?他的眼裡閃過幾分慌亂,可黎清淺的動作卻比她更快。
“我們明天是一大早就要出發對吧?”黎清淺突然站了起來,陸暮便也下意識垂下了腦袋假裝自己沒有擡過頭。
帶着幾分不明顯沙啞的聲音傳到耳朵裡,音量卻像是要掩飾什麼,變得更大了一些。
“你每天都學到這麼晚嗎?”黎清淺掀開簾子,兩個人便短暫的,算是處在兩個空間之中,陸暮才終于敢擡起頭來。
他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也不敢問,于是隻能順着黎清淺的話回答:“嗯,之前忙着工作和準備比賽,花在學習上的時間太少了,離高考還有三個月,我卻隻能考四百多一點,笨鳥多飛,勤能補拙嘛。”
隔着兩層飄渺的紗,陸暮能夠看見黎清淺模糊的人影,她大約是不知道陸暮是能看見的,因此擦眼淚的動作格外放肆。
黎清淺垂着腦袋,牙齒死死咬着,生怕自己忍不住嘴裡跑出一絲哭腔,她一隻手捂着嘴巴,另一隻手不斷擦着眼淚。
她清楚自己應該說些什麼,可喉嚨像是堵住了,長舒一口氣才得到那麼幾秒的“赦免”。
“這樣啊。”她說,随後眼淚又啪嗒落了兩滴,直直砸在了地闆上。
聲音似乎還是有些顫抖,但好在對面沒有察覺出異樣,黎清淺擡起腦袋不斷呼出氣,隻聽一聲輕笑,也像是調侃傳了來。
“其實我進入這個夢境之前還挺崩潰的,具體的事情就不和你說了,反正也不是什麼好事,各種各樣的事情壓上來,我感覺自己像是被困在了籠子裡,躲不開也跑不掉,就連停下來歇一會都不行。”
“我想麻痹自己,至少把成績提上來一些,也算解決一件事情,就像解開纏在一起的耳機線一樣,找到插頭再慢慢來才能解開,不過人的情緒,或者說我的情緒好像做不到那樣平靜。”陸暮歎出一口氣,又搖了搖頭。
“這也是最開始我說我不想那麼快離開這裡的原因,進入夢境對我來說反而是個喘息的機會。”
陸暮絮絮叨叨地念着,黎清淺就隔着兩層薄薄的簾子聽。
好在她調整得還算快,待陸暮說完,她已經掩飾性地找出了兩方手帕。
沒敢看陸暮,黎清淺是一邊揉眼睛一邊笑着走出來的:“那我倒是和你還有點相似,我也覺得進入這個夢境是喘息的機會。”
講完這句,她沉默了兩秒,将手中的帕子遞給對方,又拿起來搭在那的筷子,木頭筷子輕觸着瓷碗,發出細小的聲響。
面條被夾起,熱氣忽而變多,隻是下一瞬又迅速散去,叫黎清淺的臉變得清晰起來。
黎清淺在猶豫自己要怎麼開口,最後卻隻是笑了笑:“我的成績不好,我爸媽就總是罵我,所以到這裡來放松多了。”說罷,她便低頭吃起面條來。
這不是她難過的原因,一定不是。
陸暮的心裡頓時隻有這一個想法,但黎清淺不願意說,他也就不去問。
他的嘴角翹起幾分弧度,沒有回答。
這片空間安靜了下來,感受着手心傳來的溫度,黎清淺大口吃着,胃裡很快被填滿。
“謝謝。”她忽然冒出一句,為這碗盛滿關心的面條,為許久沒感受到的溫暖。
......
黎清淺昨日做了一夜噩夢,第二天推開門,便見同樣有些精神不濟的陸暮站在門口打哈欠。
她方開門,不遠處房間的人目光便挪了過來。
“早上好。”陸暮揮了揮手。“你沒睡好嗎?”
黎清淺沒有立刻回答,隻是挑了下眉。
兩人走出了幾步,她才慢悠悠開口:“嗯,夢見白色的雪花落下,記不太清了。”說罷,又伸出手在這寒冷的空氣中揮了兩下。
“京都什麼時候下雪?這裡是北方,應該會下雪的吧?”
話題轉移的很快,不過也十分自然,陸暮便沒有想太多,更不可能想到黎清淺說的白色雪花是被撕碎的書籍,密密麻麻的文字被扔到她的身上,甚至一大塊砸在臉上,紙張快速劃過臉頰留下一道細小的傷口,那裡冒出細細的血珠,其實不太疼,卻叫人心裡冒出冷氣,腦子也無法運轉。
陸暮嘴角含笑,頓了兩秒,待接收完記憶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