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怡然送别了方清,坐上了于迎芝的電動車後座,方清看着賈怡然和于迎芝要走,從布袋裡掏出了兩瓶水遞給她們,這是她唯一能夠給出去的東西了。賈怡然之前轉了十塊錢,她可以自己留着八塊,兩塊是需要告訴父母的水費。她們道了謝,賈怡然想了什麼,将包裡新買的金翅蝴蝶發卡送給了方清。
方清捏着那個發卡有些無措,擦了擦手接過去,放進了自己的褲兜裡。
“你和她倒是很快熟起來了。”于迎芝向來是人來瘋,很快就能在人群裡混熟,沒想到看着文靜的賈怡然竟然和方清聊得很起勁。賈怡然腼腆地抿了抿嘴:“想多了解一點,爸媽從來不讓我接觸。”
于迎芝感歎了一句:“好吧,扶穩了,乖乖小姐。”
祁繹來的時候是做班車來的,他剛走下最後一級台階,秋嘉年就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坐我的自行車走吧。”
孫澤成那邊已經扶着靳河坐上了他的後座,沖着秋嘉年按了按鈴,示意自己先走一步。秋嘉年遠遠揮了手,轉頭去看祁繹,祁繹背着包站在原地,等着孫澤成走遠了,才有些期冀地看着秋嘉年:“所以……和好了?”
秋嘉年看着他睜着大眼睛,突然有種被作弊的感覺,舉雙手投降:“從沒有在意過啊,你都在想些什麼。”
祁繹卻瞪着眼睛:“沒有在意過?我還沒說什麼事你立馬就想起來了?”
秋嘉年一時語塞,确實是對祁繹說謊的事情有些在意,一些隐隐的特征和上輩子重疊,讓他心中感到不快。在圖書館看到祁繹的那一刻,秋嘉年都有些分不清自己在看的是他面前的祁繹還是上輩子的祁繹。
“我還以為我們是朋友了,所以一些事情上用不着撒謊。”秋嘉年扶着自行車頭,低頭靜靜看着祁繹。
祁繹分明一直想着這件事,這次路上他逮着機會想說,都被秋嘉年轉移話題搪塞過去了,大概不想在心情正好的時候談及。祁繹的嗓音幹澀:“我不是故意欺騙,但是秋嘉年……朋友之間也是有不知道的事情……”說着,他還朝着秋嘉年露出一個笑容,從前他在需要别人傾聽或者幫忙的時候,經常用這個笑容來增強說服力,就像在演講的時候一樣。
秋嘉年本以為能聽到真相,但是沒想到祁繹抛來幾句不想聽的,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在上一輩子那件事發生之後他們再沒什麼交集,隻有一次秋嘉年實在覺得憋屈,去找祁繹對峙,當時也是用着這句話就敷衍過去“你不懂”,也是用這個讨巧的笑,模式化的像個假人。最終這句話翻來覆去,好像是魔咒一樣,在那段時間一直出現在他的噩夢裡。
之前即便他想嘗試和祁繹拉進距離,也始終隔着那麼一層,說到祁繹不想聽的就沉默不回應,好像他在審訊犯人一樣。
秋嘉年覺得和祁繹交朋友實在太累了。
“好。”秋嘉年點到為止,他的神情放下來,不在沒有希望的事情上浪費過多精力,他一直是這麼認為的。重生一次,靳河、薛淩的事情都有迹可循,唯有祁繹的,對于他後來為什麼會迅速堕落,秋嘉年感到無從下手。他也不是大善人,隻是現在的祁繹還什麼都沒做,他沒法因為一個未來可能會犯下的錯誤去責怪一個當下一無所知的人。
“你不說,我不過問。”他又回頭向前面,“坐上來吧,我送你回去。”
祁繹坐上了後座,分明秋嘉年已經說了不在意,他們也算是和好了,但是他總覺得心頭一陣空落,對着秋嘉年的背影感到慌張。
他徒勞地拽着秋嘉年的衣角,風再大也不放手,他覺得秋嘉年哪裡不一樣了,和周一早上的時候一樣,表面上态度和和氣氣,但就是哪裡不同。
祁繹不知道怎麼開口,隻是将鬓角的楓葉取下來,有些不安地護在手裡。
到了學校,一切也一如既往。在祁繹将筆記推過去的時候,秋嘉年會道一聲謝,如果是記過了的也會解釋清楚原因,還是和以前一樣,但是祁繹看向秋嘉年眼底的時候,原來看向他的時候淡淡的光彩似乎消失了。
他覺得恐慌,但是不知道怎麼辦。
孫澤成很喜歡聚會,在學期開始的時候幾乎一周一聚,總之他總能拉到人。他們第二周約去公園的時候,秋嘉年也禮貌地詢問了祁繹,祁繹說沒有時間,秋嘉年就不再過問了。
他私心想秋嘉年多問一點,就像第一次邀請他一樣,但是事與願違,直到上課了,祁繹也沒聽到他開口。
秋嘉年倒是沒有想這麼多,他隻是把祁繹劃到了朋友與非朋友的界限那裡,再次審視他面對祁繹應該抱有的态度。付出和回報一向是雙向的,以前他的事想必薛淩都知道,薛淩才那麼多次在他面前欲言又止,一想到同樣都是認識不久的人,他在祁繹眼裡還夠不上薛淩的位置,他覺得自己有些幼稚地不舒服。
還因為接觸之下的反差,祁繹在旁人面前和他面前傲得和一隻天鵝一樣,從不輕易示弱,但是在碰到一些事情又變成了縮頭縮尾的鹌鹑,他覺得那樣的祁繹有些陌生,讓他感到不适應。
他們各懷心思,保持着一種微妙的平衡。
秋嘉年卻發現祁繹在上課的時候偶爾走神,每天早上來的時間也變晚了。他以為是因為考試沒那麼快,祁繹想休息一會,但是隔了幾天發現祁繹的手臂上出現了淤青。他皺着眉按住他的手腕,在祁繹驚訝的神情下撸起他的袖子,卻發現除了淤青之外,白皙的皮膚上還有大片的擦傷,當下冷了聲音:“怎麼回事?”
祁繹眼神閃了閃:“我沒事……”
“你當我的臉上挂了兩個燈泡嗎?”秋嘉年臉色不好,牢牢盯着祁繹,像是攥住了那雙不安的杏眼,“怎麼回事?”
祁繹低下頭不去看秋嘉年,聲音有些抖:“上次那一夥人出來了,被我打的那個咽不下這口氣,最近總是在路上給我使絆子。”
使絆子這句話說得很輕松,他當然知道不隻有這麼簡單,大事化小仿佛是祁繹的特長之一。秋嘉年沒有碰到傷口,隻是按在了關節處:“塗藥了嗎?”
“沒來得及。”祁繹似乎自知理虧,聲音有些弱弱的。
秋嘉年歎了一口氣,從書包夾層裡拿出那一管雲南白藥,祁繹看着熟悉的藥管,抿了抿唇。冰涼的藥膏抹在傷口的地方,讓他又刺又麻。祁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秋嘉年按着的力氣又重了一點:“不要亂動。”
“有一就有二,和父母說過嗎?”秋嘉年擡頭看着祁繹,哪怕一點謊言也會被看穿。
祁繹避開他的視線:“沒關系的,說了的話會很麻煩……他們覺得是小孩子的小打小鬧。”
秋嘉年不知道什麼樣的父母在看到這大片的擦傷的時候會覺得是小孩子的小打小鬧,他沉着聲音說:“他們的錯。”
祁繹頓時看了看他,“嗯”了一聲,聲音有些抖。
“我和遲老師說一聲……”秋嘉年忽然頓住了,有些疑惑地看着祁繹,“為什麼不和遲老師說?”祁繹像是沒想到他這麼問,短暫地愣了一下,垂了眼睫:“三番五次,我怕太麻煩了。”
秋嘉年有些恨鐵不成鋼,當即給了祁繹一個腦瓜崩,看着這人驚訝又委屈地憋了一口氣朝他看來。
“行,草民不嫌麻煩,草民去為少爺告禦狀。”秋嘉年怪聲怪氣地說,逗得祁繹撲哧一聲,又伸另一隻手來推秋嘉年:“你不要陰陽怪氣。”他又低頭解釋,“那人退學了,遲老師也不一定能管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