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繹聞言臉有些漲紅,他不算是小身闆,十六歲已經突破了一米七五,但是秋嘉年和孫澤成都是超常發揮,飛速生長,個頂個的一米八幾,進門都得先鞠個躬。祁繹想反駁,又無從開口,驕傲的天鵝少見地吃癟,表情是欲言又止的難看。
秋嘉年見了,有些擔心祁繹氣性上來,遇事索性自己扛了。隻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我們差不多到頭了,你還有再長高的空間。”
沒有起到效果,反倒臉色更黑了。
孫澤成讀不懂臉色,又朝着祁繹伸手:“大學霸,手機給一下?”
祁繹愣了一下,從口袋裡拿出那個三星按鍵手機,孫澤成臉色沒變,摁了幾下就還給他了:“不單給秋哥發,我還存了我的号碼,有事也可以給我發暗号,使命必達。”
孫澤成笑出一口大白牙,祁繹有些愣愣地接過手機,上面是一排陌生的電話号碼,聯系人顯示的是superstar,祁繹的嘴角抽了抽,決定回去以後就改過來。冷清的号碼欄多了幾個号碼,似乎多了一點熱鬧氣息,祁繹抿着唇,對着孫澤成揚了揚嘴角。
“我天,天鵝笑起來多好看。”孫澤成受寵若驚,他伸手想湊過來扒拉祁繹的臉,“人就是要多笑笑……”
秋嘉年的手像鐵鉗一樣鉗住了他的爪子,給他放回了車把上。忽視了龇牙咧嘴的孫澤成,他掃了後面帶後座的共享自行車,對着祁繹道:“上來嗎?”
祁繹跨了上去,有些羨慕地喃喃:“總有一天我要學會騎自行車。”
“好。”秋嘉年輕笑了一聲,“到時候換你載我。”
祁繹看着秋嘉年寬闊的肩膀,忍不住伸手拉住了他衣服的一角。
周一的第一節是語文課,語文老師是個溫婉的女性,她日常偏好穿國風服飾,今天也是穿着藍底旗袍來上課。旗袍勾勒的曲線動人典雅,莊瑟會在背後偷偷說她不檢點,被于迎芝教訓了一頓,捅到本人面前去,她也隻是讓莊瑟記憶并背誦旗袍一些設計以及發展曆史。
秋嘉年記得那是一位說話很輕柔的婦女,名字也很好聽,叫陶如雲,出自詩經“鬒發如雲,不屑髢也”。聽她上課,咬文嚼字和重音都很悅耳,于迎芝對她很是崇拜。唯一有些奇怪的是,語文老師一直沒有結婚,不過和後來于迎芝所堅持的不婚主義不同,她隻是自認為是一個浪漫主義者,沒有做好承擔一個家庭的責任的準備。
他記得她教授的第一節課,沒有讓他們念課文,隻是在黑闆上寫了兩個字“責任”。從對這文化綿延的責任,到日常生活中的責任,她說戀愛和婚姻,找到兩個十全十美的人的概率是很小的,但最基本的,也需要找到兩個負責任的人。
所以在遲千聲隻是将早戀教育在班會上稍微提了提的時候,是陶如雲補全了這部分的缺口,她也沒有像那些領導一樣一棒子打死,而是在教授他們正确的愛情觀。
陶如雲是一位名師,在其他學校也進行過幾次授課,方式新穎,講解也引人入勝。在接近考試的時候同樣會傳授一些應試技巧,但是告訴大家重在理解。适應的人覺得很好,也有祁繹這樣直接生搬硬套應試技巧的人,他習慣了快速學習,在語文上缺乏理解,在開始時不能适應陶如雲的節奏,适應後也更偏向于自己課後再進行補充。
區别大概就在于,“我與城北徐公熟美”這句話,秋嘉年一般隻領略個大緻的意思,而祁繹會先将通假字和多義字劃出來,例如說“熟”,然後對照着詞義筆記積累單字的意思。
祁繹缺乏對于文字的感知力,語文學習對他來說和記數學公式沒有區别,都是枯燥的。
這回陶如雲挑着課本講課,先講了必修四的《雷雨》,祁繹有些不能适應這種跳脫的節奏,秋嘉年在他抽書的時候聽到了一句歎息。
“你太急躁了。”秋嘉年這樣點評。
祁繹愣了一下:“沒有,我隻是有點不能适應這種方法,你不覺得很沒有條理嗎?”
秋嘉年屬于感受派的,從來沒有整理過語文的筆記,大部分還是靠做題的時候留個印象,記過算過了。他搖了搖頭:“語文和英語一樣,這種語言的,需要的是對于文字的理解和感知。”
祁繹磨了磨牙,完全沒聽進去,單聽見秋嘉年不贊同他:“你語文多少分?”
秋嘉年皺了皺眉,覺得這不是分不分的問題,但是看祁繹執着:“上次考試是132。”上次考試是因為被議論文打了個猝不及防,除此之外,他的選擇題都是滿分,入學考的時候他的語文也是班上最高。
祁繹揮手将折子打回了:“我131,我們大差不差,半斤八兩。”
秋嘉年覺得祁繹有些不可理喻,他太過唯結果論了,輕聲想辯駁,但是祁繹說什麼都不聽。秋嘉年看着他的臉色,了解到他的分數比祁繹要高一點,就這麼一點,也讓他難受了,畢竟仍然是被班級中遊水平的人超過了。
秋嘉年也不是個沒脾氣的,他明白祁繹在意分數,但是這種在意程度已經有些超過了,他忍着怒氣勸道:“語文的重點是閱讀和作文,哪一個不需要理解,光靠死記硬背怎麼拿得下分?”
祁繹感受到秋嘉年的怒氣,也開始隐隐發怒了:“我當然知道,我也會理解,哪裡隻有死記硬背?”
“那我現場問你。”秋嘉年提起了上回陶如雲教的課文,“氓之蚩蚩,抱布貿絲是什麼意思?”
祁繹單記了個蚩蚩,哪裡有記全句:“一個人憨傻的樣子,抱着布匹來交易……絲綢?反正是絲織物,這不重要,老師說不會考第一句的默寫。”
秋嘉年掠過他最後一句話,到底意思和祁繹答得大差不差,又問:“他不是來交易的,他實際上是來幹嘛的?”
祁繹光記着字的意思,還有背誦要默寫的内容,甚至連通讀全文也沒有,他單單想起來一個“我謀”,但是這句話不在重點字詞裡,聯合後面的文字,他大略答了一個:“來結婚的?”
秋嘉年仿佛看到獵物落入圈套:“來求婚的,不是結婚。”
“這不都是一樣嗎!”祁繹說完就抿緊了唇,後知後覺地覺得理虧,他完全沒有關注過這些“非考項”,理解這些又不能在考題中多給他幾分。答錯了秋嘉年的問題,就好像在否認自己,祁繹感到惱怒,又有些惶恐,口不擇言道:“這些不會考,你理解了能多比我拿幾分?說我的方法是錯的,你考過我了嗎?”
“祁繹,我一直不提倡唯分數論。”秋嘉年的聲音很沉,“但你非要這樣比,我隻能說入學考我的語文是第一。”
不成想聽到了祁繹并沒有被說服的樣子,反而委屈更甚,在秋嘉年說完那個第一的時候,他就想到了入學考自己的分數,聯系了自己一直以來是弱勢的語文,心裡竟然難以抑制地對秋嘉年産生了嫉妒。他有些幼稚地跺了跺腳:“你别管我,我全科分數比你高,說明我比你聰明。”
秋嘉年看着他這樣,不僅接受了外人刻闆的思想,還自得其樂,聯想到之後的祁繹,冷冷笑了一聲:“祁繹,你可沒有多聰明。”
不成想祁繹有些驚訝地擡頭看秋嘉年,好像這句話狠狠地刺中了他,對于他來說是再惡毒不過的詛咒。秋嘉年不知道他反應這麼大,有些想妥協應付過去,又不肯對着祁繹的思想低頭,隻是轉頭去看自己的課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