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剛落,葉永華一隻腳踏過門檻,溫和的開口詢問:“怎麼樣啊喻殊,看書費勁嗎?”
喬喻殊撿起掉落的書,拍拍沾上的灰,鎮定自若回答道:“還可以,字會照它們的筆畫描,就是不知道它們對應的讀音。”
葉永華和藹的笑笑,伸出寬厚的手掌拍上喬喻殊肩膀,“需不需要叫方闵來教你啊?”
“不用了師傅,”喬喻殊推拒道:“方闵他也有自己的工作。”
葉永華輕歎了口氣,“你也真是的,方闵他就一個小道士,平時也不常有人會請他。還有人說他搞什麼封建迷信,如此一來,他空閑的時間就更多了。”
“啊?”喬喻殊有些不敢相信。他沒想到方闵還有道士這重身份,難怪之前笑他水中沒有水猴子。想到這,他尴尬的别過腦袋,對于方闵教他就更加排斥了。
他斂下眉睫,輕輕說道:“師傅,不用了,太麻煩您和方闵了,我自己可以。”
“你可以?”葉永華不相信,他細細思考一陣,擡起飽經風霜的面額,瞳孔中映射出他拘謹的模樣。緩了好久,沉沉開口:“誰教你。”
喬喻殊一驚,以為葉永華已經看到了紀凇,頓時大氣也不敢喘,低眉順眼的扯幌子:“師傅,是我母親生前教過我一些,我想,我能憑借那些字推出一句話……”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虛,心裡也越來越沒底。
“外邊的天氣很熱吧。”葉永華并未深究,偏頭望向外面的烈陽。
喬喻殊局促回答:“還好,裡面涼快,感覺不到熱。”
“嗯。”葉永華應聲,“文山藥坊近些年都挺涼快的。”
“好了,不打擾你看書了,要好好學啊。”葉永華雙手背後,邁開步子離開。一雙深海般幽暗的瞳光目視他離開。
師傅的話耿耿于懷,他竟真覺得這涼的不太正常,搓了搓略僵的胳膊,他輕輕啟唇:“紀凇,出來吧,我師傅走了。”
許久沒有動靜,喬喻殊心下生疑,卻還是輕輕喚了一聲:“紀凇?”
心裡的不确定因素愈發強烈,他眨了眨酸澀的眼睛,好緩解些緊繃神經的疲勞。
聽到呼喚,對方這才從雜物箱後出來,拍了拍青衣上的灰,眸色像染了靛藍水彩。他低頭看向喬喻殊頭頂,絲絲縷縷烏發垂墜。微風拂過,一小绺發絲頑強地昂起頭來,搖搖晃晃。
像故時随風飄動的稻穗。
紀凇像被迷惑一樣,伸出手舉到他頭頂,在僅距幾厘米的距離堪堪停下了手。“在。”他沉穩答聲,嗓音卻似鏽蝕般啞啞然。
“怎麼了嗎?”喬喻殊覺察到他語氣中的不對勁,輕聲詢問。
紀凇搪塞回答:“沒什麼,就是突然想家了。”
話一說完,紀凇就後悔了,他的确很想很想自己的家。回憶着滿是麥穗谷米的風,口鼻間似乎真能聞到那催人心神的香氣,攪和的心亂如麻。
“那就回家看看吧,我想,家是不會排斥每一個思鄉的孩子。”喬喻殊輕輕說道。
可是,他要怎麼回去呢?答案是,回不去。他被永遠的困在了這裡,離不開也逃不出去。
紀凇罕見的沉默不語,舉起的手也緩緩落下,被風壓倒的發絲重新回歸,他又默然不動。
良久,他緩緩應了一聲,紀凇開口:“天色不早了,我先告别了,明日再來。”
邁開的腳步有些急促,到了門口前卻慢了下來,他扶着門框,微微偏身。
“如果有機會,我想帶你一起去看看我的家鄉。”這才是他心裡最清楚的目的,他希望也能讓喬喻殊看到那片美好風景。
喬喻殊聽後,眉目染上喜色,他略顯驚異地擡頭,“真的?”
“是。”他回頭遙望前路,淺淡的笑容悄然攀上面言,“我認真的。”
前路的光似灼似焰,幾點陰影處消逝的無影無蹤,一身青綠也淡然離去,雜物間内恢複平靜。
一天終在太陽的下落中結束,晚霞漫布天空,又逐漸被夜空釋解,換而星辰滿天,皎皎無邪。書頁被輕輕合上,故鄉二子仍留駐腦海。
喬喻殊第一次在黑暗的世界裡,開始描繪一幅稻谷成熟的光景,橘黃随風搖曳,裹挾似有若無的清香,時遠時近,呼吸間都是清郁的谷香。
第一次發現,原來黑暗中能潛藏如此多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