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滿水霧的鏡子被手指擦去,露出一雙疲憊的眼睛。
眼下厚重的青灰昭示着他已經很久沒好好休息過了,沾着水的手指摸上眼睑,睫毛輕微顫動。
他聽到自己很輕地歎了一口氣。
這段日子裡發生的變折太多了,當他看向前路時,總覺得等待他的是無窮無盡的黑暗。
他想了很久,久的他快要失去神志。
藝術容易造就瘋子,喬喻殊覺得他差不多也快要抵達瘋子的界限了。
如紀凇所說,他變了,變了很多很多。
藝術界關于他的消息早逝去了,他仿佛昙花一現,在藝術界成就巅峰,也在藝術界墜入谷底。
一切發生的那樣快,僅小半年時間,他就徹底消失在了衆人視線之外。
或許先前買過他畫的人還依稀記得他,畢竟畫靈曾帶給過他們消磨不掉的恐懼。
同樣的,畫靈也給自己帶來了數不清的災難。
他湊近鏡面,呼吸中的霧氣又将擦拭幹淨的鏡面模糊,喬喻殊慢慢抹掉,對着鏡子觀察自己的眼珠。
漆黑的,深不可測。
似乎隐隐約約和另一個人的眼珠重合。
喬喻殊緩慢眨了下眼,洩笑,這些都是過去式了,再想也掀不起什麼波瀾。
伴随呼氣,新的水霧模糊鏡面,喬喻殊沒去管,轉身拿起挂着的毛巾擦淨臉上的水痕。
皮膚泛着被熱霧氤氲的紅,他拉開浴室門走出去。
難得室内無比的安靜,他朝四周巡視。
前段日子裡,被紀凇折磨的時光讓他養成了四處查看的習慣,隻要存在一星半點的違和,他都會防範于未然的将它們消滅掉。
不過,在沈陌買下《凝視者》後,别墅内再也沒出現過奇怪的現象了。
他曾想過自己經曆的這一切是一場盛大的夢,或是自己精神出了問題。可掐上手腕的疼痛明确告知他,他沒瘋,這也不是夢。
很奇特的現象,迫使他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畫産生了一個新的生命體。
他帶給過自己快樂,悲傷與恐懼,也最終離他遠去。
為了不讓他再回來,喬喻殊連家裡的畫筆顔料都丢棄了。
他失去了本職工作。
眸光聚集客廳一處不動。那裡,曾發生過最可怕的情節,卻也帶給他璀璨的新生。
在他拿到沈陌的回信時,激動的手都在顫抖。
見字如面,讀着信上的字眼,喬喻殊似乎看到了沈陌就站在他面前。
信封簡短,對方并不關注外界對他的評價。
「親愛的Shoung:
您好!
容我事先說句抱歉,我近日回家才看到你的信,以至您等待了這麼多天。
您信中所說的另一幅畫我很感興趣,先前購買的《窺視者》我現在也仍舊喜歡。
不知您現在是否還留存着《凝視者》的畫作,如果仍然留在身邊,那麼,我願全款将其買下。
謝謝。
——沈陌」
信封裡還夾着一張9000億的支票,沈陌好似并不擔心自己會将《凝視者》賣掉。
極度絕望之間,上天又賜予了他珍惜的機會。他無比虔誠地親吻支票,而忘卻了來自後方的恐懼源。
直到揭開畫紙準備打包時,喬喻殊倏爾瞥見畫作眼中濃厚的恨意。
苦難被轉手,他收獲了新的資産。如若像過往那般拮據生活,這些錢對他來說是無窮無盡的财富。
但他嘗食了揮霍的滋味,後來的每一筆出資都在和過往作比較,哪怕天價的資産按照這樣的架勢也會很快清零。
财富的縱容下,他逐漸喪失了生存的能力。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了。
眸色暗沉,喬喻殊朝寂靜的客廳望了很久很久。手指來回摩挲欄杆,似乎要磨掉欄杆上的一塊漆。
他忽然感到孤獨了。
之前畫作沒出問題的時候,家裡也是這般甯靜。盡管他明确的認為,他不希望畫靈再來打擾他。
可斷絕了本職,無法繪畫又讓他産生了強烈的戒斷反應。
指下微微施力,青色的筋絡顯露出來。
如若紀凇沒有出現的話,他就不會将所有畫燒掉,也不會選擇荒度時間了。
腦海裡另一種聲音反駁道:但是沒有紀凇的存在,他也不會那麼在意自己的畫作了。至于财富,更是虛無的徹底。
倒是印證了他的話,自己思想的改變引發畫靈成長的扭曲。
記憶追蹤到開始,那時候的喬喻殊還信誓旦旦的認為,畫的藝術性比錢财來的更重,卻沒想到打臉來的這樣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