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後來走的每一步,都和原先的信念背道而馳,踏離藝術的圈子。
是那封塵土風揚的信帶來的嗎?他問自己,又很快否決道。
不是的!
明明當時還有别的辦法的,他偏偏選擇了最極端的一種。
從此偏離軌道,朝心底的陰暗面越走越遠。
次日,拉開簾子。
窗外難得一見的晴朗,白亮的光微微刺目,帶着入秋的涼。
陽台外能望見遙遠海平面上駛動的遊輪,拉長着幾道白沫逐漸消失。
喬喻殊穿着一件米白色羊毛衫,倚靠在輕微晃動的躺椅上。他手上拿着最新的時報雜志,簌簌的翻書聲添了幾分寂靜。
頁碼忽然停在某頁不動,連偷溜進來的風也沒撼動薄薄的書頁,邊角拇指泛白。
10.25号,中心城将再次舉辦藝術展博會。
本次聘請的藝術家來源:清水藝術館,石岩藝術館,鹽湖藝術館,春風藝術館,依雲藝術館……
各大藝術館排列其中,入目就是他所處位置的兩座。
喬喻殊沉默地盯着展館名字,似乎忘了翻頁。他還記得之前清水藝術館館長聯系他的那件事。
看完那封信後,他帶着兩幅畫在周六交給展館過,喬喻殊當時說的是自願展出,沒要展館的錢。
這麼久過去了,也不知道他的畫是否還留存在展館内。
心裡簇起一團火,喬喻殊想去清水藝術館看看。他當即披了件大衣,圍了條黑白配色的圍巾,隻露出眼睛。
作品先前發生了恐怖事件,他也明白藝術館多數會選擇直接處理掉。但莫名的心跳,一陣一陣催促着他去看一眼就好。
站在清水藝術館門前的時候,他重新審視這座白色的建築。四周凹凸不平的浮雕恣肆展出,于光影下調整不同的景觀。
在走進去之前,喬喻殊拉了把圍巾蓋住大半張臉,低着頭。
館内寂靜無聲,隻聽得到人群走動時的步子。
最大的展覽台上展放着新人的畫,署名和他的有些相似。
Song。
喬喻殊默念出聲,目光投向這幅畫上。
畫的名字叫《新生》。
畫面中的人眼睛被白霧覆蓋,裸着上半身,神色痛苦。腦袋歪向一側,他兩隻手扶住腦袋,調整腦袋的位置。
在他的後背升起一縷青黑色的煙,如幽靈一般,卻有着人形的背影。
幽靈半側着一張臉,眼睫輕斂,唇角一抹安和的笑。頭頂長着兩隻鹿狀的煙霧角,它雙手合十舉至胸前,似在禱告。
說不上來為什麼,喬喻殊看到這幅畫的第一反應是壓抑。他身邊沒有任何人,卻蓦然感到一種壓力壓迫自身,和遇到畫靈時的狀态相似。
差點喬喻殊就認為這也是紀凇折騰出的幻境時,冰涼的牆壁凍醒了他。
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居然退到了牆角,貼着牆壁發着顫。
喬喻殊别過視線,朝别處逛去,身上的冷汗緊貼着衣服,粘膩的很不舒服。
他打算看完這次展覽後,就馬上趕回家洗澡。
目不暇接,一幅又一幅畫作略過。一直到藝術館最内層的夾角處,他才看到了自己的兩幅畫。
與其他方位的畫不同,這裡除了他沒有第二個再過來。
他們的目光放在其他顯眼位置上的畫,對于暗色的夾角,連走過去的動作都沒有。
即便來時預測到了這種情況,喬喻殊也還是有點接受不了。
瞳仁微微顫動,他的手虛虛抓着空氣。什麼都沒有的觸感提醒着他,他已經三個月沒拿過畫筆了。
落寞席卷而來,他最終還是默默離開了展館。
這次可不會再有像華玉一樣的人去關注夾角了,就算有,停駐的時間也不會超過20秒。
喬喻殊大腦混沌,從零散的記憶中抽取重點,他記得好像看到過雜志上有這樣一句話:
本次活動不隻局限于新人。
也就是說……這次中心城舉辦的展博會他仍然可以參與!
想到這裡,堵塞的思緒總算出現通道。喬喻殊連忙翻過每間屋子,卻失始終不見熟悉的畫筆。
他苦笑一聲,回憶起過往的舉措。
自己之前因為害怕早将畫筆丢棄了。
動筆繪畫的沖動被現實一盆冷水澆下,喬喻殊頓時清醒幾分。
他不可能再去買畫筆畫紙了,這些東西的存在都會演變成畫靈新的暫居地,他畫畫也隻會給自己帶來新的災難。喬喻殊清楚,無法絕對割舍掉繪畫的欲望,最終釀成的後果不堪設想!
隻是憋不住,欲望驅使着他的手拿起書房桌上那支黑色水筆,對着雪白的稿紙進行繪圖。
筆尖從開始就無法停止了,喬喻殊隻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手又畫出了那個人。
寒意倒騰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