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皮糙肉厚的棕熊也耐不住尖角沖擊。
它甚至顧不上享用自己的勝利品,直接落荒而逃,因為在野牛王發起攻擊後,其他同伴也像是接收到信号,氣勢洶洶湧來。
喬安瞪圓了眼,看來野水牛這脾氣真不好惹,尤其是它們以群居生活為主,一旦被激怒,打起來從不講武德,這跟村裡的水牛性子完全不同,村裡那些都是經過一代代馴化,已經喪失了攻擊人的沖動。
就算被小孩丢石頭也隻會低頭啃草,不做反抗。
隻是水牛可遇不可求,尋常集市上根本買不到成年健壯的耕牛,偶爾碰上的,不是老死的就是病恹恹的,買回來隻能解饞,因為中元朝對耕牛的管控十分嚴格,每一隻都登記在冊,小偷進屋偷盜了東西,官府不一定追究,但是盜了耕牛,那是到了天涯海角也逃不過。
望山村姓李的一戶人家,丢了祖傳的畫卷,心計一動,謊稱自家耕牛被牽走了,衙差搜遍了周邊一帶,結果可想而知,畫是找回來了,欺瞞官府的罪也一并降下。
如此,可見水牛的重要性。
中元朝東南處,就是徐州平州地區,主要是種植水稻,每年翻耕犁地,貧苦人家光靠人力,而有條件的農戶會跟親友商量好,從富戶手裡買下出生不久的小牛犢,養成後,耕地省出來的人力時間,就能到縣裡接零活補貼家用。
明年真要在山裡開荒,有了水牛從旁協助,狩獵隊就不用長時間留在山裡,避免其他人産生不必要的懷疑。
所以,這牛要抓,怎麼抓就得從長計議了。
現下兩人隻能蹲守在草叢裡,觀察牛群的習性,記錄它們的活動軌迹,回過頭找上石老五等人堵到老巢一網打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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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下來,算是摸清了野牛群的動向,它們的活動區域離不開水,這處河邊水草豐茂,短時間内應該不會遷徙到别處。
解決一樁事後,兩人再度啟程。
拔高挺立的古樹掩蓋了天色,林子裡靜悄悄一片,喬安加快腳步,仍是找不到山洞,等到大雨傾盆而出,隻能狼狽地頂着芭蕉葉躲到樹底下,放眼四周,黑暗步步逼近,帶着風把樹木刮得歪了頭。
今年秋雨頻繁,像是要把積攢下的能量都釋放出來。
“明年估計情況不妙啊”,喬安自言自語道,若是隻有半年一年,大家咬咬牙也就過去了,最怕像是另一時空那三年,天災接連不斷。
墨棄壓低了嗓子,卻因為兩人擠在同一片葉子下,聲音清晰地傳了出來,“到時人禍也将起,其實這幾年的戰亂隻是各方的試探,眼見朝廷實力尤存,大家都在觀望等待機會,一旦天災降臨,王朝之人荒政無為,被推翻不過是遲早的事。”
通讀史書,曆朝曆代有着驚人的巧合,再繁盛的王朝,往往維持三百餘年就會開始瓦解,無一例外。
放下所有成見,墨棄也不認為當今掌權人有能力力挽狂瀾。
“那你又是哪一方人?”
喬安實在好奇,相處也有一段時日,墨棄從未提起過自己的來曆,神神秘秘,讓人總有種捉摸不透的感覺。
“我乃庶生子,因生有異瞳不被族裡承認,後投身反軍當了幕僚,最後落得被猜忌的下場。”
在喬安看不見的身後,墨棄捏緊了拳頭,有些話終究沒有說出口,比如自己曾為曹家軍效力的經曆。
當初曹家不過是邊境軍的一支小隊。
得罪了刺史,原是騎軍出身的一夥人,接到軍令要到沿岸對抗海盜,左右活不成,他們自願投降成為海盜耳目,轉頭換面在邊境揭竿而起,墨棄那時候看中海盜與騎兵的實力,自薦加入曹家軍。
面對起義初期兵力不足的問題,他出計買通東南兩州的縣令,且緊握各縣令的陰私,逼迫他們暗中以朝廷征兵的名義,召來數萬兵力。
數萬人化整為零,在萬峰山上來回遊走,在他們意志消極之時,再輔以利誘,這也是他對萬峰山山勢路況如此熟絡的原因,在征兵之前,他獨自進山呆了很長一段時間。
隻是墨棄怎麼也預料不到,自己會與喬家有了交集。
在萬繼祖認出山路時,墨棄心裡慌了,那時雖是戴着面具示人,但若是有人認出來呢?那一瞬間起了卑鄙的念頭,隻要人不在了,所有的過往都會煙消雲散。
如今想來,自己真像是陰溝裡的蟲子。
墨棄腦子裡思緒雜亂一片,直到被身旁的人握住了手。
千言萬語,都不如此刻溫暖。
暴雨已歇。
渾身幾乎濕了一遍。
走了将近三四裡,終于發現藏身的山洞,隻是四處都是濕哒哒的樹枝藤蔓,根本不能生火,喬安忘不了以前經驗不足,費了老大勁把濕柴點燃,燒了起來,冒出的黑煙差點嗆暈在場的人。
這種蠢事,幹一回就夠了。
不過濕衣穿在身上,人也難受,像是想到辦法,喬安來來回回瞥了墨棄幾眼,他似有所覺,側過身問道:“怎麼了?”
“要不先把衣衫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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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臨時搭起來的木架子,聽到對面的動作聲,不說還好,一挑明,墨棄忍不住有了畫面,雙耳又紅又燙。
把衣服搭在架上,喬安探出腦袋,隻見墨棄一動不動坐着,疑惑問道:“你不難受嗎?”
這根本不是難受的問題。
破廟裡那次,墨棄事後還能催眠自己:人昏迷了,做不了主。眼下意識清醒,他真的過不了心裡的坎,緊忙開口解釋:“我不要緊的,再坐一會等太陽出來,身上很快就會幹透。”
好吧。
再說下去,不就暴露自己觊觎什麼嗎?
趁着天未亮,囫囵睡了個覺,醒來時,深山已然恢複平和。
穿過了一段段茂密深林,終于算是到了墨棄所說的河道,親眼見了,喬安才明白為何在出發前,他讓自己準備麻繩制作竹筏了。
這河道似乎是無邊無際,把兩岸高山分隔開來,一眼望去,寬約上百丈,許是近來雨多的緣故,河岸隻留下淺淺一邊。
墨棄回憶起山洞周邊情況,“這條河是汾江分流,水位高,尤其是汛期後會直接淹沒山體位置,所以幾乎不會有商船經過,對岸再走幾十裡路有一處天然形成的山洞,因為被前方高山攔住,隻有走到山腳下才能發現。洞口足足有千米高,另一邊的出口非常狹窄,僅容一人通過,出去之後,就是峽谷平原。”
隻聽墨棄這般描述,喬安皺了下眉頭,“會不會有人找到其他通道穿到平原?”
四面環山,不代表絕對安全。目前還不清楚山的另一頭離村落有多遠。
“不會”,墨棄肯定地道,“另外幾邊是懸崖峭壁,底下的湍急大江,若想從其他方位抵達平原,就隻能渡江攀上千米峭壁,這不是常人能做到的事。”
這話一出,喬安倒是迫不及待想渡河一探究竟。
重新走回深林裡,方才路上就碰到了成片的竹林。
喬安拿着柴刀專挑粗壯的竹子,大小也得挑選差不多,一點點削去竹身的分支,摸起來光滑沒有毛刺。
“接下來綁着就可以了嗎?”喬安第一回做竹筏,想着砍好竹一捆完事。
結果卻被告知,還要燒竹。
“想要竹筏平穩行駛,需要将兩頭烤軟,折成一定彎度,這樣一前一後不會沉下水裡,也能更好控制行船方向。”墨棄把制作竹筏的步驟一一羅列,便循着聲音來到喬安身邊,接過她手裡的竹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