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步閃進屋舍,迅速轉身關門,将凜冽的冷風也隔斷了去。靠近案邊爐火,身上的寒意霎時退散些,伸手往快要燒幹的壺裡添了水,又從懷中掏出一小包茶葉擱在桌上,一面烤火一面等着壺水煮沸。
自前日見過孫權,諸葛亮便不曾外出。他倒是依舊從容自若,昨日讀書,今日嘛......我掃了眼桌案攤開的《周易》,蔔卦麼?
好奇心驅使下湊上去觀摩一二,諸葛亮正手指卦象圖凝眉思索,時不時低語幾句。我隻看了兩眼,就被眼前密密麻麻的卦象勸退回來,心中自我寬慰:‘子不語怪力亂神’,破除封建迷信,從我做起!
“六三:觀我生,進退。”諸葛亮蔔筮完,表情卻是似笑非笑。
“什麼意思?”我停下清洗杯盞的手,問道。
“坤為我,臨震為生。生,謂坤生民也;巽為進退,故‘觀我生進退’。臨震進之五,得正居中,故《象》曰‘未失道’。”他輕笑一聲,娓娓說道。
我點頭如搗蒜表示自己在聽。
諸葛亮一眼就看出了我的敷衍,拾起案角羽扇,起身來至火旁坐下:“聽得懂?”
“每一個字我都聽懂了,但是。”我擡頭看向他:“合在一起是什麼意思?”
“不許敲我。”我指着他緩緩擡起的手臂,補充道:“吉兇如何?”
“你可知我所占蔔何事,便問吉兇?”諸葛亮眼眸彎起,反問道。
“自然是結盟之事、兩軍戰事相關,總不能是占蔔周瑜何時回柴桑吧?”我分着茶葉,半開玩笑回道。
壺水沸騰,伸手去提,諸葛亮的手先一步,将茶壺拎起遞了過來:“此為觀爻,應君子當審時度勢,進退有度,方可成事。”
我再次點頭,這次是真的聽懂了。
“不過,這蔔筮也隻為參鑒而已。”諸葛亮又說道:“至于周公瑾嘛,晴兒對他頗有興趣?”
随着沸水注入,清新茶香裹着一團蒸汽撲面而來,我擱下茶壺,捧起一杯茶擱在諸葛亮手中。
“那是自然。江東人人都誇贊的‘美周郎’,不知與孔明比如何?”我故意盯着他的臉,一字一句道。
“聞聽周瑜不及弱冠便策馬沙場,戰無不勝,自是儀表非凡。亮豈能與之相較?”諸葛亮抿了口茶,笑侃道。
“孔明可不要妄自菲薄,這世上比你好看的,我還沒見過。”
諸葛亮臉上笑意愈濃,口中卻說着:“油嘴滑舌。費盡心思随我前來,竟是為此?”
“孔明先生,可不能平白冤枉人。”我低頭添了新茶,捧起茶盞,認真回道:“有件事,我不放心,此行權當是為自己圖個心安。”
若是因為阻止徐庶北上再起了别的幺蛾子,我不就白忙活一場!
“元直的事?”
“嗯。”我沒有否認:“我知你們心中有疑惑,等回去以後,我所知道的,都寫與你們知曉。”
諸葛亮點了頭沒有再問,而是說道:“也好,你在此處,亮亦覺心安。”
我下意識的告訴自己他就是純字面意思,怕我趁他不在胡作非為。心中卻還是倏地一跳,捧着茶強裝鎮定喝了一大口。
“小心......燙。”
“噗!”滾燙的茶水被我噴出大半,灼熱感在口腔中蔓延,不過片刻眼前都起了霧氣。
“你呀,自己沖的茶水,不知道燙?”
諸葛亮的聲音再響起時,眼前多了一方絲帕和一杯水。我默默的伸手接過,沒有說話。
“冷水,你含一口在嘴中,别吞下。”
我聽話照辦,涼水入口,嘴裡總算好受了些。鼓着腮幫子注視着諸葛亮将桌前收拾停當再次坐下。
他的臉上分明在強忍着笑。見我瞪他,又開口問道:“如何?”
我吞下水,清了清嗓子,鎮靜着回:“沒事。”
發出的聲音竟然有些啞了,真丢死個人!
諸葛亮再也忍不住,剛開始還顧忌些我的臉面拿羽扇遮了面龐,随後又彎腰大笑起來,羽扇在手中簌簌抖動着。
罷了,我索性自暴自棄的看着他笑。
屋外似有人呼喚,不過須臾,一名館驿侍從引着魯肅推門而入。
“子敬兄。”諸葛亮起身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