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禮過後，兩人落座。

“孔明先生，何事開懷？”魯肅微笑問道。

諸葛亮眼眸掃過我，壓下了嘴角：“子敬勿怪。亮不過是讀書時偶有感悟，故而發笑。”

“哦。”魯肅微微點頭。

我添了茶盞，倒入新茶，放到兩人面前。

諸葛亮沖着魯肅做了“請”的姿勢：“子敬前來，可是周将軍已到柴桑？”

“正是，肅特來帶先生去見公瑾。”魯肅提到周瑜的時候藏不住的開心。

......

我想我應該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個情景，眼前這兩個如星辰般璀璨耀眼的男子，如同畫筆寥寥幾筆便勾勒出的軒朗面容，舉手投足間皆自成風流。

立如芝蘭玉樹，笑如朗月入懷。

大抵如此吧！

“......以琴談事，其實也無妨。”

思緒回旋時，等等，兩位，怎麼就進展到彈琴了？！

“便依孔明先生所說，當效法伯牙子期，以琴聽心，以音談事！”周瑜清朗的聲音中帶着幾分豪邁。

“甚好！”

魯肅在旁附和着，急匆匆的領着我便去取回兩架古琴。

我看出來了，他比我還想見證這段千古絕唱！

铮铮琴音奏響，初聽似清泉流水、山間清風，合奏聲漸漸高昂，似江水拍岸卷起的千尋雪浪，更有“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裡”的天下之志與雄心理想。

琴聲落時，餘音卻繞着屋檐随院外寒風落葉悠悠蕩蕩飄了出去。

“好！好！”魯肅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連連拍手稱贊。

席間的兩人相視一笑，此一曲琴音已勝過萬千語言。

将琴放回後，我沒有再進廳内，自覺站在門外，雙手揣進衣袖中，看地上黃葉卷起卷落嘩嘩作響，周瑜的聲音緩緩傳進耳中。

“孔明自江夏而來，當知曹軍虛實。果如曹操遣使書信中所言有八十萬衆？”

“不戰而屈人之兵，不舉刀兵而下敵國之城，為戰之上也，曹操揚言八十萬衆，隻攻心耳。依亮看來，曹操南來有二十萬北方士卒，加荊州降卒十萬，總計三十萬衆，但需留兵鎮守荊州北岸，再除卻傷兵弱卒，也不過十七八萬。”諸葛亮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沉穩。

……

“我受孫伯符知遇之恩，怎能對曹操俯首稱臣，拱手将江東基業相送？！……自曹操揮師南下，我便在鄱陽一帶訓練水軍，早有與曹操決一死戰之心。今孫劉兩家既已結盟，孔明倘有良策，還望不吝賜教！”

我轉頭正看到諸葛亮從袖中取出藥包。裡面說話的聲音壓低了些，隐隐聽到藥材名稱、生病之類。

這個不平凡的冬天，注定要成就周瑜的赤壁之戰。曹操也曾以少勝多于官渡大敗袁紹，此一戰卻是要身份轉換，不知事後又會作何感想……

等到他們談話結束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斜月高懸，我與諸葛亮一前一後走在青石闆路上。我盯着他的背影，仿若一座受世人瞻仰的高山，挺拔聳立在深遠雲霧間。

“怎麼不走了？”諸葛亮停下了腳步，回身問道。

見我快走幾步到他跟前，才又擡步，步伐卻明顯比剛才慢了些。

“孔明，回去我要跟師父告狀。”

“為何？”

“你與周瑜高山流水遇知音，置徐元直的‘管鮑之交’于何地？”

“那你可要同元直細說。”諸葛亮眼眸撇了我一眼：“今日吃茶逸事也當……”

“諸葛亮，我錯了。”

柔和月光一點點拉長了我們并肩而行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