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見我立在門口半天沒動靜,諸葛亮擡手開口道:“來,見過我兄長。”
諸葛亮的兄長?不就是......諸葛瑾嘛!心中豁然明朗,我就說不能夠是我眼神出了問題。
我解下披風,正了衣冠,躬身行禮道:“諸葛大人好。”
“好。”諸葛瑾溫和笑着,掃過諸葛亮一眼,又看回我:“你是葉晴吧?”
“是。”觀他神情,應是諸葛亮寄出的家書中提到過我。
說起來,自我從水鏡山莊見諸葛亮時起就未曾見他來過江東,這麼算來兩兄弟也有兩年未見。此時正颔首沉靜應答的諸葛亮,莫名讓人覺得有些......乖巧?
看爐火上的水汽蒸騰,我快走兩步上前提壺給兩人斟了茶水,順便晃走腦子裡的這個好笑的想法,見銅爐中火勢漸弱,便又轉身去取來幾塊炭火添進去。
本想借此離席不打擾他們訴說親情,卻發現眼前不知何時多了一盞茶。
這是讓我不用避嫌?我默默坐了回去。
諸葛亮的目光依然殷殷看着諸葛瑾:“我此次為兩家公事來江東,故未前往探望大哥,還望大哥諒解。”
他話語中雖滿是歉意,卻也将席間溫情畫面拉回到兄弟兩人如今的立場。
我悄悄挺直後背,耳朵豎的老高。
“二弟身負使命,自然當以公事為先。”諸葛瑾似在斟酌着言語,終是說道:“兄弟兩地,誠不能如伯夷叔齊乎?”
這篇《伯夷列傳》冠《史記》列傳之首,可見司馬遷對這兩人崇高品格的頌揚,文中記載周武王伐纣滅商後,他們兄弟兩人恥食周粟,采薇而食,最終餓死于首陽山,是為曆代文人志士抱節守志之典範。
隻是諸葛瑾你是親哥麼?你弟弟若想投效孫十......不是、孫權,早些年來江東尋你過年時不就留下了,還會等到此時你來問他?而且若依古人,你不是應輔佐漢室而非東吳?
再看諸葛亮沉默片刻,斂色鄭重回道:“大哥,你我各為其主,不用相勸,名分已定,忠臣不事二主。”
諸葛瑾喟然長歎:“我主求才,故而不得不問。放心,我知你自小起便有主見,大哥不會勸你。”
“謝兄長體察!”
兄弟兩人的手握在一起,皆是百感交集。
院中寂寥寒風起落,宛如一曲婉轉箫聲,清幽亦悲切,屋内似有點點愁思彌漫開來。
席間話已說開,諸葛瑾又稍坐了會兒,便起身離去。
諸葛亮将他送出館驿,再進屋時,已然面色如常。
我盯着對面爐火光暈中勾勒出的柔和模樣,想要從他冷靜的外表下窺到一絲脆弱。
卻無法透過那雙幽潭般深邃的眼眸看出些什麼想法。
“你為何一直看着我?”
“孔明,我覺得我們得溜。”
“為何?”
“你剛剛拒絕了孫權的招募,還問我為何!”我攤手回道:“他若是派人來綁你,我可打不過。”
諸葛亮聽得我調侃的話,微眯起眼睛看向我,已經合上的書簡在手中輕扣着:“葉姑娘這話,聽着可不像平日作風。”
“嗯?”
“是誰前兩日嚷着傷已全好?又是誰當日在主公面前誇下海口此行護我周全?怎麼事到臨頭又說自己打不過了?”
在他悠然出口的一句句翻舊賬聲中,我默默低頭在心中記了一筆。
“放心,兩家業已結盟,孫仲謀便是氣量狹小,也不至于行此徑。”諸葛亮輕笑出聲。
孫權可不止是氣量狹小!我小聲嘟囔着,随手扒拉開面前燒旺的炭火,熱氣撲面熏上來,忍不住伸手撓了下發癢的左肩。
“别抓傷口。”諸葛亮舉起書簡輕輕敲在我的手腕上。
我讪笑着擱下手臂,聳了聳肩膀:“不碰了,你繼續說。”
“你今日外出,可尋得舊友?”
“這你又如何得知?”尋李婉這事我隻在來時提了一嘴,這幾日并未多說,一來本身就是私事,二來當初在新野時他那冷臉我到現在還記着。
“今晨你不在時,魯子敬曾來過......”
我就知道!我暗自敲了下腦袋,怎麼忘了這位“守口如瓶”的魯大人了?!果然叮囑再三也是沒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