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十六一/03

季和驚訝地看着小晏景咬着自己的手，對家裡的保姆大喊：“周媽！周媽！阿景咬我了！”

這是小晏景之前沒有的動作。

周媽放下正在做的午餐，端着一份小甜點上來先給季和，又仔細看了看小季和的手。

季和吃着布丁，含糊道：“我沒事，阿景怎麼還不會走啊？”

他來新家也有倆月了，馬上到他三歲生日了，小晏景比他小一歲，說明也快兩歲了，正常情況下是會走了的。

周媽擔憂地說：“小少爺太安靜了，平時隻翻翻身，不笑不鬧，按理說早可以叫人了。”

成功晉升為大少爺的季和湊上來：“我試試。”

季和開始叫：“阿景阿景，叫哥哥叫哥哥。”

果然，小娃娃開始揮手，往季和方向撲。

周媽笑呵呵的：“還是大少爺讨人喜歡，小少爺就喜歡親大少爺呢。”

季和很高興，繼續不厭其煩地重複阿景和哥哥四個字。

大概十分鐘左右，小晏景吐出幾個字：“ 啊，哥、哥……”

季和和周媽都驚呆了，真的說了！

季和回過神來，心中酸澀，又高興地想哭，不顧自己的短胳膊短腿，緊緊抱着小晏景：“阿景，阿景，阿景......”

季和流下淚，他的阿景還好嗎？他見不到自己的弟弟了，季和真的太想俞景明了。

周媽剛被小少爺驚了，又被大少爺的眼淚驚了：“小和不哭，阿景第一聲就是叫哥哥呢。”

季和卻仿佛收不住似的，哭得停不下來。前世的辛苦，身患癌症的不甘，死亡的恐懼和重生後的孤獨，最重要的是對俞景明的思念，無數情緒像沖破堤壩的洪水，完完全全揉在一起蕩開在心中。

他重生以來一直都是樂天派，他本來以為是自己抗壓能力強，想到上輩子的事都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原來隻是沒有找到開啟洩洪大門的鑰匙。

小晏景的一聲“哥哥”讓季和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情感，他好久沒聽到哥哥了。

季和哭着對懷裡的人道：“阿景，阿景，以後我就是你哥哥，我會保護你的，我也不讓别人欺負你……”我好想你。

季和哭得聲音都斷了，小孩兒的肺活量支撐不住長時間的放聲大哭。

周媽也跟着哭了，抱着兩個孩子搖來搖去，她聽大少爺哭得心都揪了。

雖然她不知道大少爺為什麼哭得這麼傷心，但她感到了一股莫大的悲痛，從一個小小的孩子身上。

晏景呢？晏景呆呆愣愣的。

他一開始是想殺人，想掐死他，說我哥才不是你，别想取代我哥。

結果他高估了小寶寶的語言能力，沒能說出來，倒是被死死抱住了，再就是不斷落在臉上的眼淚。

豆大的淚珠子成串地滴落，又滑到他嘴邊，晏景下意識地伸舌一舔，鹹的，還澀得發苦。

晏景不知道為什麼鼻子有點酸。

他想罵人，想嘶吼，但他又像啞了聲一樣，他不知道他上輩子的病有沒有帶到這輩子，他木木地盯着上方，隻覺得心髒空落落的。

可耳邊斷斷續續似遠似近的話讓他心顫了一下，他重新感受到了心髒的跳動。

“阿景，阿景，我好想你，以後我就是你哥哥，我會保護你的，我也不讓别人欺負你……”

小季和的哭聲炸開在耳朵裡，晏景恍惚了一瞬，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同樣年幼的哥哥抱着他哭得撕心裂肺：“小冬，小冬，對不起，以後我就是你哥哥，我會保護你的，我再也不讓别人欺負你了……”

晏景想，他怎麼那麼好命呢？遇到那麼一個溫柔如暖陽的人。他這樣一個人，這樣什麼都不好的人，一直在讓俞和為他挨打，為他挨罵，為他哭得撕心裂肺，為他饑寒交迫，四處奔波，最後為他付出了生命。

他明明不值得。

晏景回過神，看着大哭的小季和，感受到了他傳來的真真切切的悲傷，那麼緊地抱着自己，像抓着唯一的慰藉。

晏景哽住的喉嚨動了動，依舊說不出話，但他的眼睛漸漸有了光：季和是不是他哥？

前世俞和去世後，俞景明患上嚴重的心理疾病，每天都在理智崩潰和重塑中撕扯，他不能出門，出門就會渾渾噩噩，神經病似的看到像俞和的人就沖上去大喊大叫，明明是他親手送他入葬，可他總覺得是自己的一場夢。

後來他不得不接受了俞和真的死了這樣殘酷的事實。很長一段時間，他将自己完全關在家裡，陷入深深的自責中，不斷回想車禍那一天，開始自虐，晚上又經常夢魇，夜夜不安。

最後在一次深夜出門中，被酒駕的司機撞飛，司機肇事逃逸，他本沒有求生欲望，沒有做出自救措施，就這麼冰冷地死在了夜裡。

晏景不關心自己的屍體，他早将貼身之物和哥哥一起入了葬。自己的屍體最壞就是碾壓成爛屍，但他覺得還是不會的，等到白天，路上來往那麼多人，總會有一個會去報警的。

哥哥的好友也經常來看他，發現他不見了，肯定會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