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
季蘭出去後,晏景就進來了,季蘭深深看了一眼季和,轉身帶上了門,給兄弟二人留下一個獨處空間。
晏景眼眶泛着紅,眼尾的小痣豔得發漲,羽鴉似的睫毛不安地顫動着,就一會沒見,季和卻覺得晏景的臉色蒼白了許多。
想到剛剛季蘭跟他說的話,季和有些發怔地看着他,一時之間沒有立馬去跟晏景說話。
少年扛不住這沉悶的空氣,坐到床邊握住季和的手,主動打破沉默:“哥哥要睡會嗎?我陪着哥哥。”
季和摸了摸他的眼睛:“哭了?”
晏景鼻子泛酸,說不出話。
他現在滿心惶恐,他不想相信晏明跟他說的那些話,也不敢相信,可他驚恐地發現,季和一直以來的确是以哥哥的身份接受他的親近,季和沒有像他那樣,心中帶着壓抑不住的沖動,對愛人的沖動。
晏景渴望着季和,無論是身體還是心。
他會在吃飯時盯着季和浸潤的紅唇,會在洗澡時閉眼描摹季和的身體,會在抱着季和睡覺時拼命壓抑身體的沖動。
看到季和對别人笑,他會心中酸澀難忍,運動會發現季和光芒萬丈,他嫉妒站在季和身邊的女生,有人朝季和搭讪,他會控制不住地吃醋。
可季和沒有。
他對晏景很好,對晏景有着偏愛,所有人都看得出來,所有人都知道。
可這份偏愛,所有人都覺得這是哥哥對弟弟的。
晏景曾經陰暗地想過,會不會有人發現他和季和不是單純的兄弟,他甚至期待過,故意在人多的時候和季和更加親密。
可沒有。
一個人都沒有。
他們都覺得晏景隻是太過依賴哥哥,而不是依賴季和。
季和對他到底是什麼感情?
晏景理不清,他怕結果不是他想要的,而是晏明說的那樣,現在他隻想蒙住眼睛繼續混沌下去,這樣就很好,他可以一直和哥哥在一起,明明就很好。
季和看他不說話,又有要落淚的趨勢,歎了一口氣,輕輕去蹭他的眼角:“怎麼又要哭啦?阿景快是個大人了,要堅強一點。”
晏景借他的手蒙住眼睛,低低出聲:“我沒有哭,我不會哭了。”
季和哄他:“是是是,哥哥看錯了。”
晏景現在心中敏感,不想聽他用這樣的語氣說話:“我沒那麼幼稚,哥哥不要把我當小孩哄。”
季和就算心中不這麼認為,嘴上還是辯解道:“沒有把你當小孩。”
晏景撤掉他的手,認真地看着他:“我馬上十七了,還有一年多就成年了,哥哥,我們約定好的,等我們成年了就在一起好嗎?……我知道媽媽不太同意,但是爸爸說他會勸媽媽改變心意,一起支持我們。我們到時候可以報同一個大學,同一個專業,随哥哥喜歡,聽說大學很自由,沒人會管我們,還有很多好玩的社團,我們可以一起報個有趣的,或者哥哥你挑也好……還可以像現在一樣,我們一起在校外買個房子住,我還是能每天給哥哥做飯,哥哥想吃什麼就做什麼……對了,哥哥不是說過想養隻貓或者狗嗎?我和哥哥一起養好不好?我會負責帶它們散步的……如果有閑時間,我還能陪哥哥出去玩,我會開車,我可以帶哥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隻要你喜歡,我都可以做……”
說到後面,像是證明自己會很有用一樣,晏景熱切地盯着季和,他描繪了一個很好的未來,未來裡他和季和始終在一起,他可以滿足季和所有的喜好和需求。
晏景想要那種未來。
可季和始終沒有接話。
晏景的聲音從緩慢到急切最後到嘶啞,季和始終沒有給他一個同意的承諾。
“哥哥……”晏景最終停下了聲音,低聲道,“哥哥不願意嗎?”
季和轉頭看向窗外,昨晚做完手術後,他應該是睡了一覺,今天醒來就是第二天了。
這間病房樓層比較高,一個窗戶其實望不到什麼地景,隻能看見零星的幾個覆着白雪的樹尖。
今天天氣也不太好,天空陰沉沉的,季和覺得還是平安夜那天的夜空好看。
“阿景。”季和指着窗外,“你看那隻鳥。”
一棵樹尖上站着一隻小鳥,不知道它的立足點在哪,隻知道看上去站得很穩。
“大部分鳥類,在剛出生的時候都是要靠父母喂養的。”季和輕聲道,“但不可能喂一輩子。”
“它們在什麼時候會覺得幼鳥已經長大了呢?”
“我們人類給自己設定了一個明确的節點,給了每個嬰兒十八年自我發育的時間。”
“但是鳥類會有這麼精确的時間點、這麼一緻的集體意識嗎?他們判斷成年與否的方式,應該是看幼鳥能否自己覓食進食,是不是長出了成鳥的羽毛,是否具備了獨立生活的能力。”
“阿景,我不是你的父母,這個比喻可能不是很恰當,但是成年後的你,能有獨立生活的能力嗎?”季和對上晏景的眼睛,認真道,“離開我,你可以好好生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