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瑭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

他隻知道他現在應該是在做夢，

但是還是慌得一批。

或許是有歲月的加成，所有老房子在入夜後一旦安靜下來都有幾分瘆人。

明明白天的時候黎瑭還在這個農家樂裡像隻快樂小鳥，四處招貓逗狗抓蛐蛐回味童年。

現在天一黑，貓沒了，狗沒了，蛐蛐也不叫了，就連屋檐下挂着的紅燈籠看着都有幾分像血染的了。

突然，黎瑭好像聽見了什麼動靜，放輕了呼吸，默默地實木大衣櫃後面又藏了藏。

他願意用自己的錢包發誓，這個農家樂，在白天的時候真的隻是個類似四合院的普通老宅院而已，就算年輕老闆把裡面布置裝修得現代了點，設備齊全了點，但基本還是沒有脫離休閑度假範疇的。

但天黑之後外面多出的這個玩意兒，她絕對不應該在這個鄉村風光七天樂裡，

她應該在隔壁極限驚悚逃生秀。

咯啦——咯啦——

外面的聲音聽上去就像是有人不停地把瓷碗磕在青石桌上的聲音，這瓷碗還重量不輕，聲音聽上去有點沉悶。

但是黎瑭知道外面那個動靜，絕對不是什麼瓷碗能夠發出來的。

聽到敲擊聲漸漸遠去，他悄悄從頭頂窗戶縫裡瞥了一眼，随即驚恐地迅速重新在牆角縮成了球。

淦！！！

黎瑭此時心中簡直被這一個字加粗大寫刷屏刷滿了，

他剛剛還以為那個東西走遠了，

結果他瞄一眼的功夫，她又掉頭回來了！！！

平心而論，這位姐姐是個美女。

顔控黎瑭凄涼地想，

如果美女不是隻有個腦袋就更好了。

院子裡的是個瓶女。

傳說，有些女孩會在很小的時候被放進花瓶，隻露出一個腦袋在瓶口。随着歲數增長，女孩的四肢會在花瓶裡逐漸被擠壓扭曲，日常隻能通過食用流食生存，從此再也無法脫離花瓶，是一種人為創造的獵奇悲劇。

作為在新時代科學理論照耀下成長的優秀青年，黎瑭知道這實質上隻是一種街頭魔術。

雖然雜耍班子們給了它一個恐怖驚悚的背景故事，但實際性質基本可以相當于胸口碎大石，無非就是光的折射原理罷了。

但他十分确信院子裡那個絕對不是什麼折射帶來的科學産物。

鑒于剛剛才被近距離吓得吱哇亂叫過，黎瑭已經親眼見識過這位美女姐姐的360度，絕對不存在什麼花瓶背後藏着個完整的人的可能！

白底青花的大花瓶，高約一米六，看着都不便宜。抛去瓶身隻論五官，這位姐姐娴靜得像一幅仕女圖。

隻是娴靜的仕女姐姐有一嘴尖牙利齒，光舌頭伸出來都有三尺。

黎瑭，一個成長在新世紀、堅定信奉唯物主義的五好青年。

所以他堅信自己一定是在做夢！！！

“嘻嘻，你在哪兒啊——”

“快些出來吧——”

“小郎君，我找你找的好心焦啊——”

女子柔媚的聲音似嗔似怨，仿佛在呼喚着自己無情無義的情郎。不知情的人估計能想象出她身材妖娆、面容姣好的模樣。

黎瑭默默地捂上了耳朵，作為剛剛和她打過照面的人，對這個很有發言權。

面容……是挺姣好的，隻要忽視那個能生吞小孩的血盆大口和滿口獠牙。

身材……凹凸有緻的花瓶算不算妖娆？

黎瑭回想起自己一睜開眼，看到的就是這樣一位字面意義上的花瓶大美女站在窗前沖自己樂，渾身上下的雞皮疙瘩就忍不住開集體大會。

他當時就推開房門一個奪命狂奔，結果跑得沒有比人家花瓶滾得快多少。

黎瑭流下了嬌弱阿宅的淚水。

等我醒了，

我就假期每天都跑十公裡！！！

瓷瓶磕地的聲音突然在黎瑭呆着的房間門口停了。

黎瑭瞬間一個激靈，

他想起來了，這個老屋的每間房都有個門檻，他現在躲着的正好是正屋，門檻高度僅次于正門，客人基本上都要擡腿跨進去，花瓶大美女單純憑自己的瓶身想要進來怕是有點難度。

說起來，當時小年輕房東還故意裝模作樣想吓唬小孩，對着他小侄子說什麼高門檻的設置是為了防僵屍，結果得到了九歲小侄子鄙視的眼神，“咱們這是雲西，不是湘西。”

不提當時小房東捧胸心碎的樣子，位于江南的雲西市當然不可能有什麼僵屍的美麗傳說。高門檻其實就是老房子防鼠防蟲的一種樸素手段，随着文化發展又增加了些許風水意味，後來在僵屍片中又增加了一絲神秘色彩。

防僵屍的說法主要是因為電影設定僵屍不能跳躍，看花瓶大美女的樣子，感覺跳高也是個高難度動作，說不定……

黎瑭一邊聽着外面的動靜一邊滿腦袋跑火車，然後……

他就聽到了門口傳來的咔哒一聲脆響。

黎瑭：……

多感動啊，姐姐為了吃人超越了自己，她做到了。

花瓶大美女一個奮力，直接十分争氣地跳過了門檻，花瓶底部磕到石磚上的聲音清脆得黎瑭感覺像是聽到了自己的死期。

“嘻嘻嘻——找、到、你、了。小郎君——”

女人的聲音愉悅又殘忍，随着蹦跳的動作，瓶底一下下敲擊的聲音在整個院子回蕩。

随着一步步逼近黎瑭，女人的眼神漸漸興奮起來，像是母狼看到了被逼入牆角的兔子。

黎瑭這裡也确實是個牆角，這個屋子并沒有别的出口，情況非常糟糕。

最後等瓶女和黎瑭之間的距離隻剩下幾步的時候，女人興奮得舌頭都拖到地了，在地上留下一道水痕，口水不住得往下滴，時不時吸溜一聲，饞得不行的樣子，算是淑女形象全無了。

黎瑭看到口水彙聚成的水潭都快碰到他的鞋的時候也繃不住了。

他露出了絕望的眼神，哆哆嗦嗦握緊自己身後藏着的東西，把它掏了出來。

民宿的小房東是個十分時髦的小年輕，正屋直接被他布置成了一個大休閑遊戲室，所以理所應當的，也有很多遊戲道具。

台球桌、街機……甚至還有一台投影和配套的PS5。

在黎瑭找到手裡的東西前，其實一開始的想法是花瓶大美女如果真進來了，就和她繞地形跑的。

“你……”

瓶女的笑容突然凝固了。

那是一根棒球棍。

衆所周知，瓷花瓶是一個易碎品。

同理可得，瓷花瓶大美女也是個易碎品。

站在了物理攻擊優勢地位的黎瑭本人還是一副被吓到不行的樣子，握着棒球棍的手用力到發白，眼眶紅紅，簡直就是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小白兔本兔。

小白兔本兔當即就是一個三步助跑上前，腰部發力，旋身使勁一揮棍，直接送了花瓶大美女一個全壘打。

那一夜，花瓶碎在庭院裡的稀裡嘩啦聲格外動聽。

……

黎瑭是在聽到花瓶碎裂的那一刻睜開眼的。

一醒來就看到熟悉的雕花床頂，第一反應就是從床上彈射起步蹿到窗前一把拉開窗簾，确認沒有什麼美女頭和花瓶。

窗外是熟悉的中庭和池塘。

夢醒了。

黎瑭一時也顧不上自己是不是驚起蛙聲一片，他緩緩松了口氣，隻覺得蛙聲、蟬聲，一切都是那麼的真實和有安全感。

就連耳邊蚊子的嗡嗡聲都格外動聽。

不對，這個還是不可以的。

等黎瑭完成打完蚊子、關窗、點蚊香一系列動作之後才顧得上看時間，

居然剛剛過三點，

他這一覺才睡了四個小時不到。

但是，

“那個真的是夢嗎……”

如果真的是，那個真實度未免也太可怕了。

黎瑭現在都還能回想起那種發自心底的恐懼、那個可怕的瓶女和對方口腔散發出的腥臭。

“可以算是的呢，親。”

一個溫和的男聲突然在黎瑭的腦内響起。

系統耐心地等着黎瑭可能出現的尖叫、跳躍、奔跑、語無倫次等所有人類受到驚吓後可能出現的表觀反應。他是個成熟的系統，他已經學會了包容。

然後就看到黎瑭默默地閉上眼，摸索着爬上了床，重新給自己蓋好了被子，雙手交疊，安詳地放在了胸前。

系統：“……哈喽？親？聽得到嗎，朋友？”

黎瑭神态安甯，眼角帶淚，“聽不到，我就知道我隻是在做夢。”

哇哦，這回是從來沒見過的反應。

系統咳了一聲，正經道，“請允許我自我介紹一下。這裡是夢境4.0系統下屬輔助系統，工号10111，您可以稱呼我111。投訴及評價反饋通道在主頁面右下角問号處。”

說完，一個類似網頁主頁的窗口就出現在了黎瑭眼前。

閉着眼的黎瑭：“……”

“前半玄幻後半科幻……除非我吃的晚飯裡有見手青，不然這種劇情應該不是我夢得出來的。”

黎瑭喃喃道，随即抹了把臉，“看在你們主動介紹投訴渠道的份上。”

這年頭，這麼積極接受群衆監督的優秀企業已經不多了。

“感謝您的認可。”

111的聲音聽上去彬彬有禮，

“我們是深刻奉行人道主義并積極接受法律與群衆監督的合法正規系統。”

“等等，你說你們是什麼系統？”

黎瑭突然睜開眼從床上坐起來。

“夢境系統。”

111的語氣突然謹慎起來，不少人在聽到他下面的話表情都不會太好，

“是的，您想的不錯，剛剛您的那個夢……呃，算是我們對您的一個測試。”

“那麼現在請允許我鄭重地通知您。”

111一本正經地播放了一個禮花音效，

咻——啪！

聽到聲音黎瑭就可以想象一朵漂亮的小煙花綻放在空中，

“您已經正式通過本次測試，恭喜您獲得本系統玩家資格。”

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