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這裡。
俞衫。
我在這裡,沒聽見嗎?
但是我好累啊,我想睡一會。
不想理。
别叫了,好吵啊。
我睡一會就起來了。
找到你了。
找到我了?那我就睡了。
溫南枝輕輕碰了碰俞衫裸露在外的,隻剩一點的莖,沒有反應。
溫南枝靜靜地坐在俞衫的身旁,周圍,那夜驚心動魄的殺戮場景如同被詛咒的錄像帶一般,不斷地重複播放,猩紅的血液與焦黑的土地交織在一起,最終隻留下遍地的血迹與灰燼。
隻有以她們為半徑的地方沒有受到影響。
溫南枝緊咬着牙關,雙手緊握成拳,死死盯着每一個黑衣人的面容,試圖把他們刻進腦海裡。
沒有用的,這些餘孽很快就被徐以堯逮捕處理了,而自己什麼忙都沒幫上,溫南枝想。
她以第三方視角看着夢境中的自己,以一種極其高傲的姿态,冷冷地看着她想出手幫忙。
然而,每當溫南枝即将觸碰到那些人時,手穿透而過,就像是在觸摸空氣一般,其他人也看不到她。溫南枝隻能茫然地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的人被一劍穿堂。四濺的血穿她落在地面。直到最後一把火吞噬了這裡的一切。
溫南枝試圖伸出的手也無力地緩緩垂落,她頹然坐回了原位,緊挨着俞衫。
很快,溫南枝發現随着場景的一遍遍重複,俞衫的狀态越來越差,尚存的一絲綠色變得枯黃,溫南枝咬了咬牙,心一橫,割破手腕将血澆灌給俞衫。
血焦了綠又來,血遍地撒火燒盡,一遍遍地重複。溫南枝面色蒼白,雙手抱膝,頭埋進臂彎裡,耳邊不斷傳來慘絕人寰的慘叫。
第二十六次……
最後一次了,溫南枝想。
第二十七次……
看看腳邊。
溫南枝對垂頭喪氣的自己說。
又結束了?
底下低頭沉默的溫南枝微微擡頭。她有一絲猶豫,再失血她可能就撐不下去了。
然而,她驚喜地發現腳邊悄然探出一抹嫩綠的芽尖。來不及反應,更多的新草紛紛破土而出,很快就布滿了整個圓,在褐色的焦土上織就了一張翠綠的圓毯,邊緣猶自蠢蠢欲動,隐隐有向外延伸的趨勢。
溫南枝止住了手腕的血,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子,當她的視線觸及外界的那一刻,周遭的一切如晨霧般驟然消散。先前的喧鬧、殘酷的屠殺、肆虐的火焰,仿佛從未存在過一般,統統遁入了虛無。
唯餘下一片火燎之後的凄涼景象,焦土之上,瘡痍滿目,訴說着往昔的浩劫與滄桑。東方的地平線上,一抹晨曦悄然升起。
這……
不過溫南枝發現俞衫紮根的那塊焦土一點動靜都沒有,被鮮血浸透後再遭烈焰焚燒的土的表面異常黑暗,外面形成一層堅硬的殼狀物帶有裂紋和氣泡。
溫南枝想把俞衫挖出來,卻發現焦土異常堅硬,溫南枝怕傷到她,隻能帶着一小捧土一起挖出來。
溫南枝找了塊陰涼,離水源近的地方把俞衫種了下去。
做完這一切,溫南枝站直身子,環顧四周。
此時太陽高升,綠意如同潮水般洶湧而來,瞬間覆蓋了每一寸焦土。從裂縫中破土而出,在廢墟間拔地而起,迅速織就了一張翠綠的網,将整個靈台緊緊包裹。不知道是不是幻覺,溫南枝似乎聽到了鳥叫蟲鳴。
“真厲害啊……”
“不虧是溫局的女兒,膽大心細……責任心就是強……”
……
逃出毫不停歇的誇獎,躲開了人群,溫南枝沒有什麼表情,她不認為自己在俞衫的靈台裡幫了什麼忙。
況且她最開始的動機不是為了俞衫,而是為了看溫遐最後一眼,也不是因為有什麼深厚的感情基礎,她隻是,想看看。
可是現在……溫南枝掩面歎息。
馬上就結束了……
溫南枝對自己說,這個夢她已經做過很多次了,馬上到最後一個環節了,結束後就會醒過來了。
溫南枝把手從臉上拿開,面前的場景瞬間變換。又是尖叫,哀嚎,巨大的黑帽檐遮擋了視線,低下頭,手上拿着一把正在滴血的刀。俨然她成為了那夜屠夫的一個。
把他們全殺了就結束了。
溫南枝看着夢境中的自己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要得出這個結論并不難,無非是“幫”天光餘孽,幫春年草一族,或者對自己下手。溫南枝第一次做這個夢魇時整整睡了一天。
動手吧,不然這個夢是不會醒的。
溫南枝手持長刀滴血,她身形驟轉,如同旋風般迅猛,反手一刀淩厲地劈向身後。那黑衣人還未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溫南枝的刀便已如閃電般掠過他的脖頸。一道血線在空中劃過,黑衣人的身體無力地向前傾倒,動作之快,并沒有人發現這個異常。
于是溫南枝占着身份之便快步移到交戰的人群中反手向身邊的人一擊斃命。
很快,場上的黑衣人便全軍覆沒,再無一人站立。溫南枝終于松了一口氣,手中的長刀無力地“哐當”一聲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她愣在原地,眼神有些空洞。因為存活的春年草族人開始緩緩向她靠近,他們的眼神中充滿了警惕與敵意,逐漸形成一個包圍圈,将她圍在中間。
殺了她們就結束了,但這還需要一些時間,溫南枝耐心地等着,看着自己又慢慢蹲下身撿起長刀。
刀上布滿的濕滑血液讓她的手指難以找到着力點,與之相反的,溫南枝的喉嚨幹澀異常。
看到自己做了個吞咽動作,溫南枝知道開始了。
起初,溫南枝隻是試圖躲避進攻。她調動體内的靈力,使每一次閃避都恰到好處地避開,借由空氣中的靈氣流動,預判着下一輪攻擊的軌迹。但他們的人數衆多,攻勢兇猛,一波又一波的攻擊如同潮水般湧來。數十個幾個來回,溫南枝漸漸感到了體力不支。
溫南枝堪堪将面前的迅速抽來的藤蔓躲過,腦後傳來破空身,溫南枝下意識旋身向前格擋,但身後襲來的不是藤蔓,而是一名雙手緊握長劍的春年草族人,他眼中閃爍着決絕的光芒,奮力向溫南枝刺來。
他如同瘋了一般,不顧一切地向前沖去。溫南枝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危機感,但長刀卻仿佛已經不受她控制,砍碎長劍沿着慣性繼續向上揮去。
那一刻,時間仿佛凝固了。溫南枝怔然地看着長刀向那名春年草族人的脖頸砍去……
“師姐!醒醒!師姐……”
溫南枝猛地坐起,胸膛起伏劇烈,指尖因用力抓住沙發的皮革而微微泛白,随後看清來人後不由地怔愣。
看見溫南枝醒過來,林晚鐘如釋重負的笑了笑。
“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