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離地面越來越近,林晚鐘眨眨眼,低頭對溫南枝說:“師姐,我現在用不了法術。”
溫南枝瞬間會意,腰間發力淩空翻身,兩人位置倏然調換。溫南枝左手攬住林晚鐘的腰,右手反握長刀,刀鞘在地面劃出刺目火星,穩穩卸去下墜的沖力。
她們落在一片漆黑的石林中。無數高聳的青灰色石柱拔地而起,直插天際,表面布滿蜂窩狀的蝕孔,像被千萬隻蟲蟻啃噬過。石柱間隙飄蕩着灰白色霧氣。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潮濕的寒意,偶爾傳來幾聲不知名的低吼,像是風穿過石縫的聲音。
天空也是一片漆黑,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隻有天際邊緣隐約透出一絲微弱的光。那光芒不知從何而來,将天空的邊緣染成了一層泛白的淺藍。
“沒事吧?”
林晚鐘微微搖頭,聲音有些虛弱:“我沒事。”
她正要從溫南枝的懷抱裡鑽出來,忽然指尖觸到異物。她反手一抓,對着天光展開掌心——竟是張巴掌大的紙人,四肢關節處綴着朱砂繪制的符咒。紙人背面的黏液尚未幹透,或許是在轎中被暗中貼上的。
"鎖靈符。"紙人失效,指間簌簌落下的灰燼。
空氣裡的潮濕如同無形的觸手,舔砥着林晚鐘的肌膚,帶來一陣黏膩的不适。她皺了皺眉,目光掃過四周高聳的石柱和漆黑的天空,聲音飄忽:“我們得盡快離開。”
溫南枝“嗯”了一聲,目光落在天際邊緣那抹微弱的光上,“往那邊走。”
她走在前面,掌心一翻,一團青色的魂火憑空浮現,懸浮在她的指尖。魂火的光芒微弱,隻能勉強照亮前方幾步的路。
溫南枝伸出手,抓住林晚鐘的手,牽着她繼續向前走。
林晚鐘被溫南枝的手握住,感受到她掌心傳來的溫度,精神稍稍振奮了一些。她快速眨了眨眼,試圖讓自己更清醒一點,但眼皮卻像灌了鉛般沉重。剛剛的攝魂之術對她的精神造成了極大的沖擊,腦海中仿佛還殘留着那種撕裂般的疼痛。再加上跳入黑洞尋找溫南枝時消耗了大量力氣,沒過多久,她的意識正逐漸變得昏沉。
她的腳步越來越慢,眼前的景象也開始模糊起來。石林的輪廓在視線中扭曲,仿佛變成了無數晃動的黑影。
林晚鐘艱難擡起頭,師姐好像回頭說了什麼,卻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忽遠忽近。
她手指微微動了動,想要抓緊師姐的手,卻發現自己連這點力氣都快沒有了。
意識越來越昏沉,眼前的景象逐漸被黑暗吞噬。卻能清晰感受到空中霧氣劃過耳朵的觸感。她的眼皮終于支撐不住,緩緩合上,整個人陷入了半昏迷的狀态。
溫南枝感受着她的重量,擡頭看向天際那抹微弱的光,眉頭微微皺起。
溫南枝背着林晚鐘,後頸能感受到她微弱的呼吸拂過。她暗自慶幸今日穿了平底鞋,鞋底碾過碎石發出極輕的沙沙聲。腳下泥土從潮濕逐漸變得松脆,空氣裡的水汽不知何時蒸騰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幹燥的熱意。腳下的地面也從松軟的泥土變成了堅硬的砂石,四周的石柱越來越少。
石柱越少代表遮擋物越少,溫南枝不敢有絲毫懈怠,黑暗中随時會有什麼怪物竄出來。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黑暗中忽然出現了一團特别大的火光。那火光在漆黑的背景中格外刺眼,接着傳來陣陣怪叫聲,像是野獸的嘶吼,又像是人類的尖叫。溫南枝的瞳孔微縮,心中暗自警惕。有火的地方,大概率不是兇獸野怪,——但在這地方,人類未必比野獸安全。
她熄了眼前的魂火,貼着石柱陰影繞行。腐臭味突然濃烈起來,她擡腳時感覺踢到了什麼,借着遠處火光低頭——半顆幹癟的眼球黏在鞋頭,血管神經如同風幹的樹根虬結在眼球後方。
再往前十幾步,火光越來越清晰。前面是一塊空地,空地中央燃着一堆篝火,火光搖曳,将周圍的影子拉得扭曲而猙獰。
火堆旁,三具屍體橫陳,早已不成人形。血肉模糊的軀幹上布滿了刀痕,四肢被随意地丢棄在一旁。空氣中彌漫着濃重的血腥味,混合着火焰燃燒的焦糊味,令人作嘔。
空地中心,九個身穿黑袍的人圍成一圈,手中握着鋒利的小刀,正從屍體上割下一塊塊肉。每當一塊肉被割下,其中一人便會随手抛向外圍。
外圍聚集着五六十号人,他們或老或少,臉上帶着瘋狂。每當有肉塊被抛過來,人群便會爆發出一陣騷動,争先恐後地撲向那塊肉。
其中有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搶到一塊肉,如獲至寶般緊緊抱在懷裡,眼睛一直盯着,卻遲遲下不了嘴。直到他看見身邊的人虎視眈眈地盯着他,才終于閉上眼睛,大口吞咽起來。
溫南枝目光迅速掃過那群哄搶肉塊的人,心中不由得一沉。他們中的大部分,居然都是普通人,身上毫無靈力波動。而祭台中央那九個人,雖然身上有靈力波動,但深淺難測。
她的目光在其中一人身上停留了片刻。那人面容陰鸷,額角有一道猙獰的疤痕,正是前陣子玉過月畫的定制線人臉的人。
而管理局在調查的"凡人飼煞",顯然就是面前這群人,他們和地宮的那個紙人逃不了幹系。
溫南枝的思緒飛快轉動,但眼下顯然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
既然這裡有活人,那就意味着一定有出口。她來的時候,是順着紙人的腳印直接進入地宮的,一路上根本沒有看見任何人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