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圖景中閃爍着一顆翡翠綠的星子,僅從閃爍頻率就可以看出猶豫糾結。
早已看完的名單被随手丢在茶幾上,背靠沙發的親王面色難得冰冷,原本圓潤的瞳仁漸漸拉長,呈現冷血殘忍的豎瞳樣。
打下的精神枷鎖客觀上加強了萊斯利對卡斯珀精神域的感知與掌控,平時他并不會去探聽他雌君的隐私,隻是今天,瘋狂閃爍的光點透露出異常的情緒,他擔心卡斯珀出事,才第一次動用了這項特權。
誰知,剛剛連上,就聽到這樣的心聲。
心口泛起難以言說的情緒,仿佛無數隻手拽住心髒往地底深淵拉扯,疼痛幾乎具象化為真實的傷痕,烙印在幼嫩的心髒上。
愈演愈烈的疼痛逼得萊斯利不得不斷開連接,空蕩蕩的辦公區隻有他,再沒有第二隻蟲看到他蒼白的面色和揪緊心口衣料的手指。
即使耳邊隻能聽見自己沉悶的心跳聲,剛剛斷續的心聲仍然在腦海中不停回響,他不可控地順着這道心聲展開聯想。
如果……卡斯珀真的向他請求……
他會拒絕嗎……
*
無論是親王的到來,還是前長官的回歸,都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情。晚會舉辦得盛大熱鬧,幾乎所有空閑的軍雌都鉚足了勁把自己好好收拾了一番,期待在晚會上給親王殿下留下一個好印象。
上一次送别晚會沒能把握住,這一次可千萬不能再錯過了。
這不僅關乎求偶,還關系到事業啊。成為親王的下屬,怎麼想都比跟成千上萬的同事競争一個出頭的機會要好上太多。
但他們的期望注定要落空。
情緒不佳的親王殿下隻是草草發表了一下講話,就在蟲群中消失得無影無蹤,連第一支舞都沒有跳。
在精神暗示的作用下,沒有一隻軍雌發現不對,他們推杯換盞,全然沒有發現晚會的主角已經消失不見。
在應付完又一個跟他套近乎的蟲後,卡斯珀終于找到機會脫身離開。
會場外明月高懸,夜間寒風穿庭而過,撕碎了周身殘留的酒氣,清明複又掌握主權。
卡斯珀扶住額頭仔細思索一番,也想不起來萊斯利是什麼時候離開的,隻是一陣精神恍惚,他雄主就不見了。等他意識到的時候,滿會場他都找不到蟲。
不可抑制的心慌在胸腔中蔓延,即使明知這裡是第一軍團的駐地,萊斯利遇到危險的可能性無限趨近于零。
纖薄的翅翼從背後展開,冰藍色的蝶翼覆蓋着一層細密鋒利的鱗片,在月光下折射出鐳射樣的色彩。
這是一雙美好得如同藝術品的翅翼,但沒有蟲會懷疑這樣一對看似脆弱似薄冰的蝶翼擁有比鋼刃激光還要強悍的威力。
蝶翼在月光下緩緩扇動,抖落星星磷粉,纖薄卻強韌的翅翼帶着主人向着觸須感知到的方向飛行。
*
天台上,孤身的親王懶懶坐于地面,仰頭,沐浴着甯靜的月光。
這次他沒喝酒。
所以也不會有抓違紀的長官來帶他回去了。
雖然他早就退役了,喝不喝酒都不會有蟲來帶他回去了。
現在他不想見任何一隻蟲,不想聽任何一隻蟲跟他說話,他隻想什麼都不想的,安安靜靜的,享受沒有溫度的月光。
可惜,總有蟲要擾他安甯。
視野中越來越大的一團,随着距離的拉進逐漸顯露出具體形态,纖薄美麗的冰藍色蝶翼,高挑健壯的混蛋軍雌,完全不搭調。
萊斯利面無表情地看着那隻混蛋雌蟲飛速向他靠近,又在不到十米的距離驟然減速,緩緩落在他面前,單膝跪于地面。
這次他又沒有違紀,卡斯珀沒有理由抓他回去。
終于找到雄主後,卡斯珀無聲松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松懈下來,失序的心跳漸漸恢複穩态。
他沒有問萊斯利怎麼突然跑到這裡來,隻是脫下自己的外套,将他的殿下整隻包裹起來,圈在懷中。
“殿下,夜間露重風寒,别受涼了。”
雄蟲總是有更加纖細敏感的神經,或許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的殿下突然産生了一些不太開心的念頭,這才到天台來纾解心情。
從前他就沒能解決過這類問題,隻能在寒夜降臨之前将嬌弱的雄子帶回宿舍,防止生病。
現在,他依然對這類問題束手無措,但至少可以為萊斯利披上外衣,在一旁陪伴。
完全沒有預料到的發展将萊斯利打懵了一瞬,久久失語。
淺淡的薄荷香氣萦繞在鼻尖,清淩淩地浸入肺腑,與清涼的信息素完全不同的是雌蟲熾熱的體溫,如同薄荷勁辣的後調,讓他在清涼之後有些意外的無所适從。
溫暖透過大衣源源不斷地傳遞到他身上,像無私的恒星,奉獻出全部的光與熱,直到生命的盡頭。
隔着大衣,萊斯利伸手握住了圈在他身前的手掌,緊緊抓住。
“長官,你想回去嗎?”
回到你本應該在的位置,回到那個你奮鬥半生才争取到的位置。
其實他本不應該問的,這是一個早就明确了答案的問題。
“哪怕代價是我,你也想回去嗎?”
他隻是有些控制不住的委屈,他隻是不甘心,他從來都不是被選擇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