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重複很多次以後,那隻狗就會變得順從又聽話,即使箱子被拿開禁锢被解開,它都不再嘗試逃跑,
就像他一樣。
漫長的時間裡,死士的規矩早就已經刻進了他的骨髓,入骨三分,無論他逃到什麼地方,隻要他還活着,幽冥間永遠會是籠罩在他頭頂的烏泱泱的烏雲,是壓在他身上的沉甸甸的一座山。
若是他當初死在崖下那便罷了,
可現在,他還活着,他想要留下來,在這條命耗盡之前一直留在少女的身邊,他不想惹少女不快,
過去種種已經成了捆縛他的枷,阻礙他前行的鎖,成了他身上會刺痛少女的刺。
他想要留下,
即使他必須削肉剔骨,撕碎自己,從骨頭裡一點一點剔除過去的痕迹,他願意重新打磨自己,拔去所有讓少女不喜的刺,
隻要他能有哪怕萬分之一的希望能夠留下來,
他願意為此付出自己的全部。
身後似乎有些安靜過了頭,路遙奇怪地轉頭看了一眼,青年安安靜靜地跟在她後面,并無異樣。
或許是她忙過了頭有些累,所以多慮了?
把亂七八糟的想法丢到腦後,路遙和邵衡一起回到屋裡。
與平常不同,藥廬裡淡淡的草藥氣味被一股新鮮的、濃厚的包子香味取代,叫人聞之食指大動。
路遙抽抽鼻子,感覺眼淚都快要從嘴角流出來,念及還有外人在,強行把眼睛從包子上拔出來,招呼青年落座,“這可是遠近聞名的柳記包子,比我熬的粥好吃多了。”
自家人知自家事。
她是會做飯不假,做出來的吃食亦可滋補調養身體,可要論味道……隻能說吃不死人,至少比她煎出來的藥好喝。
“……粥,很、好喝……”
路遙一門心思全在柳記包子上,以至于隻聽到青年在說話卻沒聽清楚說了什麼,她擡眼看向那人,“嗯?”
隻見邵衡身體闆正地坐在矮桌跟前,兩隻手規規矩矩放在膝頭,五指緊握成拳,眼睛僵硬地盯死了木桌的紋路,一副大敵臨前的模樣,讓原本放松的路遙不自覺開始緊張起來,
是不是包子不好吃不合胃口?難道真的在什麼地方出了什麼問題而她沒有發現?
少女在心裡默默盤點着方才發生的事情,想找到問題所在,眼角的餘光看到青年好像下定了決心,極快地掃了她一眼又飛快垂下眸子,擡高了些許音量,結結巴巴、卻無比堅定地又說了一遍,“您、煮的粥,很、好喝。”
路遙怔了一下,有些沒反應過來,這人是在說,她煮的粥好喝?這和那嚴肅的樣子有什麼關系嗎?
慢慢地,離家出走的理智回歸,她恍然想起,今早她确實熬了粥給青年充饑,他隻是在反駁她剛說的話,覺得她煮的粥好喝,僅此而已。
想明白了這些,再看這人嚴肅鄭重視死如歸下定決心的認真模樣,一絲笑意自心底油然而生,恰似春天盛開的花朵,款款綻放,
哎呀,這可真是……
路遙以袖掩唇,想要壓下翹起的嘴角,可隻要一想到這人一本正經卻隻為了她随口一說的小事,笑意怎麼也壓不下去,她索性放棄掙紮,盈盈笑了起來,
這世上怎麼能有這麼呆的傻子呢。
邵衡不懂少女為什麼而笑,他隻知道這份笑容是因他而生。
第一次,他選擇違背死士的訓誡,聽從内心的指引,這對于習慣了聽令行事的他來說不是件容易的事,
很難,
但……
邵衡悄悄地擡起眼,小心翼翼地望向白衣的少女,
慣來溫和文靜的姑娘眉眼彎彎,黝黑的眸中透出明晃晃的笑意,其中盛放的神采如初升的旭陽,讓他目眩神移,讓他不舍得移開視線。
胸腔裡鼓動的心髒從來沒有這般有力,邵衡恍如目盲之人重見光明,亦似幹涸許久的土地終于迎來天降的甘霖。
為了對玄廿的承諾,他選擇背棄一切叛出幽冥,粉身碎骨亦不回頭,
為了眼前這一絲笑意,他甘願獻上自己的一切,永堕幽冥絕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