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在這個時候,這人放在第一位的事情都是傾盡所有的保護好她,甚至不惜賭上一條命去……
路遙猛地伏下身體,把臉深深埋進臂彎裡,
這麼一想,對那個人她怎麼還氣得起來呢?
可是、可是那人居然敢質疑她的醫德,誤會她拿活人試藥!
她不甘心地咬着唇,既生不起氣來,也不想就這麼輕易放過。
那就晾他幾天好了,路遙左右為難之下索性躺平擺爛懶得再糾結,
反正解藥制作還需要一點時間,幽冥間的追兵也沒這麼快來,
不是不相信她真的能解毒嗎,不是不相信她能解決幽冥間嗎,
等她把事實狠狠地、用力地拍在對方的臉上,她就不信那個人還敢不相信她!
有了目标就有了動力,路遙收拾收拾心情,把糟心事全抛在腦後,全身心投入到解藥的制作當中。
在另一邊,邵衡目送醫師滿面冰霜地離開,他沒有去追,也沒有試圖為自己辯解,隻是呆呆地坐了一會兒,然後盤起腿,緩緩阖上眼睛,沉入内,
追兵在後,現在遠不是放松的時候,他快要沒有時間了,
幽冥間一日不解決,這就是一把懸在頭頂不知何時将要落下的刀,不論他想說什麼做什麼,都要排在解決幽冥間之後。
他以禁忌之法強行透支潛能提升内力無疑是在飲鸩止渴,更别提身中纏心和蠱毒,在那之後能不能活命還在兩說,
若身死,人死如燈滅,自然不必再說什麼,若僥幸留得一條命在、
邵衡閉了閉眼,
不會有這一種可能的。
在當不了藥人又被醫師厭棄的現在,死在随後的交鋒中,既不必再給醫師增添煩惱,又能将幽冥間的追殺徹底終結在這裡,
這就是他能夠給自己準備的、于他而言最好的結局。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醫師果然沒有再來尋他,也沒有再讓他試藥,而是時不時的外出,亦或整天都呆在書房裡,
邵衡的心悠悠沉入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他不再胡思亂想,抓緊最後一點時間,力求将自己的狀态調整到最佳。
如此過了三四天,邵衡閉目運轉過功法,收功之後,心中忽有所感,沒有如往常一般回榻上待着,而是踱步來到窗邊,
眼下已是夏末秋至,天氣漸涼,曾經郁郁蔥蔥的樹林染上一點寥落的黃,平白顯出幾分傾頹。
他側耳傾聽屋裡的動靜,醫師此時不在木屋。
邵衡手臂撐住窗沿,腰腹略微用了點力,兔子一般越過木窗,輕盈地落在院子裡,随後腳尖輕輕一點,身體兔起鹘落,幾個閃身消失在山林之中。
路遙外出回來,隔了老遠就看到竈房冒出袅袅炊煙,眼中閃過一絲好奇。
這屋裡隻住了她和青年兩個人,她不在家,青年已經好幾天沒有下過廚,那這炊煙是怎麼回事?
等她走進院子,一股飯菜的香氣順着風飄來,聞起來還有一些熟悉。
說起來,她這段時間心裡壓着事兒,每天都很忙,好像很久沒有正經吃過一頓飯,多虧惦記着傷患不能沒營養,才沒擺爛到三天餓九頓,
若是吃不到也就算了,這香氣一直往她鼻子裡鑽,被壓下去的饞蟲頓時被勾引的在她心裡直翻騰。
路遙猶豫了一下,還是順着香氣飄來的方向一路來到竈房,
意料之中,一道黑色的人影正在裡面忙碌,身上系着眼熟的花布廚裙,在看到她之後怔了一下,冷硬的眉眼瞬間柔和下來,“您回來了,”
那人局促地在廚裙上擦擦手,幫她拉開椅子,從鍋裡盛了一碗肉粥,小心地擺在她的面前,
“秋天山裡的兔子肥,熬出來的粥會更好喝。”
态度熟稔的就仿佛這幾天兩人之間的别扭和冷戰都不存在一樣。
路遙楞楞地看着素色的粥,升騰的熱氣糊了她的眼。
她舀起一勺,慢慢送進嘴裡,
果然很好喝。
無言又複雜的情緒逐漸充盈,填滿整個胸腔,滿漲得幾乎要溢出來,
路遙深吸了一口氣,深深地望一眼青年模糊而挺拔的身影,
她不是真的遲鈍,在更深刻的了解青年之後,在危機迫在眉睫的時候,
這人為她做了一碗粥,
路遙低頭,借熱氣擋住眼中的情緒,
這算什麼呢,
風暴前最後的晚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