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睡了一會兒,再醒來時楚辭隻覺得身體輕快了不少。喚來清水簡單洗漱一番,她和玄武二人跟着引路人來到舉辦宴會的地方。
會客的廳室支起桌子被改做招待客人的廳堂,青軒畫坊的手下暫時充作侍女小厮,手捧托盤往來于矮桌之間,将陶瓷的器具一一擺放齊整。
楚辭在屬于自己的桌前落座,玄武正想站在主人身後,好履行自己身為侍衛的職責,有小厮來到他的面前,手指相鄰的矮桌作出請的手勢,“客人請這邊落座。”
玄武沒有動彈,
他雖然扮作侍衛,實際卻是屬于主人的影衛,理當随時保護主人的安全。
“這……”小厮為難地看着玄武,
來者即是客,讓客人站着參加宴會,就是主人家招待不周了。
好在楚辭及時發現不對,用眼神示意玄武,給小厮解了圍,收獲一個感激的眼神。她回以禮貌的微笑,以餘光迅速掃過廳堂。
在她的正對面同樣擺放着兩隻矮桌,路遙正坐在那兒,手支在桌上雙眼放空的發呆。
在她的左手邊正中間,屬于青軒畫坊主人的位置則端坐着一位英姿飒爽的紅衣女子,一張怪誕粗砺的傩面遮擋住面容,在她與玄武坐定之後遙遙抱了抱拳,“幾位客人遠道而來,我家主人有事遠遊,由我來招待諸位,若有不足之處,還望海涵。”
楚辭颔首福禮,唇角帶笑,客氣道,“哪裡的話,江上遇險時多虧青軒畫坊出手相救,玄武的傷也多虧了青軒畫坊備好的傷藥,該是我向您道謝才是。小女楚辭,不知該如何稱呼?”
“小茶。”
“小茶姑娘。”
宴會上人多嘴雜,二人皆知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幾句閑談都是在客客氣氣地說些場面話,半點有用的信息都沒有透露,邊說着話,邊給對方打上“難纏”的标簽,暗自提高警惕,
旁邊的路遙聽了幾句就無聊地想打哈欠,念及有外人在場,好歹沒有直接趴在桌子上,手撐着下巴,腦子裡有一搭沒一搭地琢磨着藥方,眼睛往青軒畫坊弟子們往來的門口掃了一遍又一遍。
或許是聽到了她的心聲,聊得差不多,坐在上首的小茶拍了拍手,示意宴會開始,
早有準備的侍女有條不紊穿梭席間,輕手輕腳把新鮮出爐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擺在貴客面前,
熱騰騰又好聞的飯菜讓路遙眼前一亮,飛速把藥方抛到腦後,悶頭把喜歡的菜式往自己碗裡扒拉,準備一飽解百愁,
至于空了的盤子,自有侍女收拾幹淨後換新的佳肴上來。
楚辭和小茶默契地忽略掉忙得不停手的小姑娘,說些江南的美食和趣談。兩人都是八面玲珑之人,一頓飯吃下來,彼此關系拉近不少,倒也算賓主盡歡。
是夜,明月高懸,本該是休息的時候,楚辭的屋中依舊亮着燈,打扮齊整的随時可以出門的女子端坐在桌邊,手裡捧着打發時間的話本。
忽地,燃燒的焰火跳躍了一瞬,待燭光重新穩定下來,屋裡悄無聲息地多了道漆黑的人影,居高臨下看着一無所覺的女子,緩步靠近。
“看來,是我等的貴客到了,”看着話本的楚辭頭都不擡地開口說道,随手把翻了兩頁的書置在桌上,“小茶姑娘。”
來者拉開椅子坐在楚辭的對面,悠悠燭光照亮一張似哭非哭的假面,“這麼晚了還不休息,楚姑娘好興緻。”
“小茶姑娘同樣好興緻。”楚辭笑道。她輕輕提起早早備好的茶壺,翻轉桌上的茶杯,斟滿一杯,推到來客面前,
茶水觸之溫熱,溫度剛剛好。
“你的那個侍衛呢?猜到我會來,居然沒讓他在跟前守着?”小茶打量着對面的女子,氣息淺浮,動作綿軟無力,無論是她掌握的情報,還是當下的親眼所見,這位來自京城的貴女沒有修習内力,實打實隻是個沒有半點武力的普通人。
“玄武有傷在身,我讓他先歇下了,”楚辭輕巧地把難題給小茶抛回去,“我相信,有小茶姑娘在,斷不會讓我在青軒畫坊的地界遇到什麼危險。”
手無縛雞之力,心思卻圓滑深沉的可怕,小茶再一次肯定了自己先前的判斷,這樣的人,單憑一張嘴就足以殺人于無形了。
試探下去已經沒有意義,小茶不想再浪費時間,于是開門見山,“我青軒畫坊和京城素無往來,不知楚姑娘此番前來所謂何意?”
楚辭對此一問早有準備,微微一笑,就準備把提前想好的回答扔出來,卻聽對面那人道,“若是為了賞景,便不必再說。”
“……”楚辭張了張口,未出一言,客套禮貌的微笑面具隐隐透出一絲裂痕,頓了好一會兒,才撫着額頭苦笑一聲,“你們……都是這麼直接嗎?”
難道不該假托遊玩賞景的名義談天說地,然後在差不多的時候拐着彎地委婉提上一嘴,再彼此心知肚明地相視一笑,既不會給人落下話柄,之後無論是想要繼續還是到此為止,亦留有回旋的餘地。
沒想到對方會是這麼個反應,小茶詫異地挑了挑眉,聲音随之添了一絲揶揄的笑意,“不是有個詞,叫入鄉随俗?”
“入鄉随俗,”楚辭低低地把這四個字念了一遍,臉上的笑容裡多了幾分真心,“也是。”
習慣了在大小狐狸的面前說一句話都得一波三折,偶爾直抒胸臆的感覺确實很不錯,
“那我就不繞圈子了,小茶姑娘,”楚辭挺直脊背,直視對方的眼睛,“我此行,是來尋求青軒畫坊幫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