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夙啟不禁想起适才在巷道裡的女娃,那雙強撐不畏的眸子,明明懼怕卻膽敢扯住他的衣袍,懇求他去救一素不相識的人。
比起眼前這位女童,反倒是那女娃有趣多了。
誤讓人生了幾分在巷道裡的女娃,才該是站在燈謎台的。
君夙啟斂下眸,淡淡應了聲。又吩咐銀川将人送回去。
屋外金露暫歇,殘珠順着檐角落下,一滴,兩滴,敲打着廊下地磚。
廊坊下矗立着一抹颀長的身軀,單看身影,渾身萦繞着清癯氣質,蕭蕭肅肅。
君夙啟墨眉緊蹙,他又做了個夢,夢到他十六歲那年在花燈節上的遭際。在夢境中他以第三視角回顧這一程,将當年不能解釋之處,通過夢境展現悟了個大概。
随着往事被憶起,那個封塵多年的名字也浮上君夙啟心頭。
芊芊既不是燈謎會的女童,為何種種舉動又表現自己是呢?
若非君夙啟今日做了此夢,倒也不知她不是燈謎會的女童。
那麼燈謎會的女童到底是誰?今日的夢境又與之前的夢境有别,莫非其中有何關聯?
天色漸曉,雲霧缥缈,望不見遠處山壑。
隻身陷入孤境,滋味百般難耐。一切不解,隻得下次再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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縛愉去了趟母親的院子,将夙王給縛蓁蓁挑選的郎君名單交給母親,又坐了會,适逢有客上府,楊氏需見客,縛愉也就回自己的院中了。
縛愉向來是個閑不住的主,在清樾苑呆了不過半柱香時間,便想着出府去街上逛逛。
如此想着,即刻行動,喚來家丁,備好馬車,帶着兩個侍婢,兀自出了府。
馬車停在繁華的街道,街上盡是叫賣聲,這道停歇那方起,衆聲此起彼伏。一主二仆在街上逛東逛西。
縛愉被一道叫賣聲吸引住,往旌旗上瞟一眼,“水晶餃兒”四個字随風幡動。
“小娘子,可要來上份?”店主操/着一口變扭的京城話,問駐足在攤前的縛愉。
“三碗,多謝老闆。”縛愉瞧着攤主将餃兒上屜的動作毫不含糊,“老闆從荊城來?”
顯然問的是荊城,而不是京城。
攤主一邊接話,邊擡頭瞥了她眼,露出腼腆的笑意,“俺們打南邊上京來的,以前在荊城做買賣。”
等縛愉她們落座,素靈悄悄的問姑娘她是怎麼知道攤主從荊城來的。
縛愉淡淡睨了眼素靈,偏生後者用滿眼求知欲的眼神盯着她看。
本不欲多費口舌的她,隻得解釋一遍給素靈聽。
縛愉早在看見攤主與其他顧客談話時,從攤主流露出一口南方音,而水晶餃兒是荊城的特色吃食,猜測攤主從荊城來。
她們主仆二人的對話聲音并不算大,卻也恰好一字不漏的落入鄰桌一對主仆的耳中。
攤主來到縛愉她們的桌前,“小娘子,您要的三份水晶餃兒今日隻夠兩碗的份量,您看是否還需要這兩份,還是明兒個再來?”
侍婢二人皆說不要自身那份,本來她們是奴婢,不可與主人同桌用膳。
縛愉見如此,打算另尋他處覓食。剛要拒絕攤主,聽到一道醇厚的男音喚攤主,說是他們那兩份水晶餃兒不要了。
縛愉聞言尋聲望去,隻見男子身着一火紅寬袖錦袍,氣息妖冶。
此人長身玉立,鬓若刀裁,一雙多情般的桃花眼,嘴角噙着輕佻的笑意望了她眼,遂起身離去。
縛愉确定記憶中沒有此人的存在,垂下眼睑。
攤主試圖喊住他們,說是還沒退錢的,那對主仆已然消弭人群,不見蹤迹。
他見人喊不回,隻得作罷,對縛愉三人道:“那對好心人不要了,全了你們仨,那小娘子你們坐着,水晶餃兒這就給你們上。隻收你們一份錢。”
最終,縛愉吃完後依舊讓素書付了三份錢,留下碎銀,天色見晚,主仆三人也就回府。
那對走遠的主仆,侍從不解主人的舉動,論先來後到,他們根本不必相讓。況他主子是何等身份,縱是區區一碗餃子,也輪不到委屈主子讓人。
戎桓察覺到侍從的情緒,卻不做解釋,想到方才那小兒,狹長的桃花眼底浮起絲興味。
想來近段日子都不會無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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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洛泱自賢妃那處回府,又被姜氏喚去問話,回到自個院子時,夜已深。
玉蘭吩咐人擡水上來,服侍完姑娘焚香沐浴後,伺候人睡下。
今夜不是她守值,捶着肩膀回到偏房,見坐在窗前還未睡的玉竹,再瞧了眼她額角的傷口,歎了口氣。
“姑娘的脾性你我二人服侍了這般久,怎的你還不清楚呢?”玉蘭推心置腹給她講了一大段道理,兩人相伴伺候姑娘多年,早已将對方當作親姊妹。
“凡事少說多做才能在主子身邊呆的久,若不然保不齊哪日被主子嫌棄打發賣給人牙子,将自己置身于水深火熱中。”
玉竹如何不曉得這些理兒,但姑娘非得吊/死在一顆樹上麼?她這也是為了姑娘着想啊。
玉竹說着還淚珠子直直往下掉。她是看見過縛姑娘被别的男子抱在懷裡,想來夙王殿下耳目衆多,應當是知曉自己未來王妃的秉性。
今日夙王當衆與縛姑娘共騎一馬,親昵無間,這不是明擺着不介意縛姑娘的過往麼。既然如此,自家姑娘為何還如此執迷不悟?
玉蘭聽了她說一大堆,隻聽進“縛姑娘被别的男子抱在懷裡”一句。
“玉竹,你說的話可是真的?縛姑娘當真與夙王外的其他男子舉止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