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蕪抱着手爐,靜靜等待。
老漢見看客情緒達到頂峰,也不再賣關子,大喊道∶“各位看清楚了,我的瓜馬上就開花!”
随着他聲音落下,原本光秃秃的盆中開始發芽,結蔓。藤蔓繞盆生長,漸漸的垂落地上。
看客們目瞪口呆,眼睛鼓得瞪圓,揉揉眼,他們也沒眨眼啊,怎麼一瞬間開出了一藤的花?
老漢給小孫擠眉弄眼,小孫即刻明白,抱着錢缽繞場一圈,口中喊道“各位看官老爺,小姐捧個錢場”。
“說是結瓜,隻見了花,瓜呢?”一粗壯大漢一嗓子吼道。
老漢不怒,笑臉相迎的說∶“各位看官誰給買瓜錢,它就結一個瓜。”
原來半天,是要錢!
姜蕪扔了一錠銀子,催促老漢快些。
老漢挪身到姜蕪跟前,捧着花盆道∶“小姐瞧好了!”
說罷口中念起“咒語”,姜蕪聽不懂,不像京都官話,倒像是西北方言。
姜蕪不再管,眼睛轱辘的盯着花,隻見花間一個細小的渾圓慢慢長大,不多時竟結成了碩大的西瓜!
在衆人喝彩中,老漢摘下西瓜,從腰間抽出刀把瓜剖成小塊,遞給姜蕪,“小姐試試,看瓜甜不甜?”
姜蕪吃了,果真香甜!
正當她感慨奇妙之時,那老漢收了笑,猙獰得皮膚快要脫落,眼睛兇神惡煞,尖刀刺向姜蕪。
姜蕪連連後退,抵擋幾招,被繩索絆住腳,跌落雪中。
老漢提着尖刀狠狠刺下。姜蕪擡手抵擋,昏天黑地的天色大便,驟然落了雨,接着雷鳴陣陣,閃電劈開那盆結了果的花。
轉眼間姜蕪墜身于深淵,老漢不見了,京都也沒了,周圍隻有黑洞洞的懸崖冷壁。
她一直往下掉,一直掉……
直到,一人接住了她。
沈清安赫然出現,她猛的驚醒。
這并非夢,而是三年前進宮前夕的那個春節,她在京都街口遇刺,被沈清安救下。
那老漢被拿下時當場自盡,至今沒查出幕後指使。
長甯宮外嘈雜的響起一陣兵器長鳴聲。姜蕪尋聲去了殿外,沈清安繼續看着折子,還有最後一份。
比他們預期的要早。
太後馬不停蹄的帶着禁軍包圍了長甯宮。
将一封密信扔向姜蕪,散落地上。
冷聲對張珙下了命令∶“拿下!”
“交給慎刑司,賜死!”
歆雪扶着她,手足無措。
姜蕪神情自若,實則早就慌了。她不必看密信寫了什麼,看太後勢在必得的态度,便知道,是邊疆的消息傳回了。
她痛心的為父親悲哀,為逝去的将士不值!他們以為将希望留給了家人,實際是讓他們陷入深淵。他們以為丢盔棄甲,繳械投降就能得到恩主恩賜,放過家人。實際上呢,他們沒有心的,趕盡殺絕,斬草除根。
她凝望深淵,仰頭看,是黑暗。黑淵正吞噬着她。
她安撫歆雪,對太後冷目∶“一封不知真假的信能說明什麼?”
她頓了頓,餘光瞥向殿内,沈清安安之若素的批閱着手中奏疏。
“太後要屈打成招?逼迫我認下罪證?”
太後鳳眉冷滞。
姜蕪繼續說∶“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太後既想鏟除我鎮北侯一家何需如此大費周章,直接将我扔進大牢,暗使手段突然暴斃,再拿出不知從哪來的“鐵證”宣告世人不就好了!”
“我鎮北侯府忠君愛國,日月可鑒!”
姜蕪掃視禁軍,冷凝的眼中堅毅,勇往不懼下藏着小心翼翼的慌張。
“今日若太後殺我,明日太後之罪行,因一己私欲謀害忠臣,嫁禍鎮北侯府便會公之于衆,讓世人評判!”
“好一個伶牙俐齒,巧舌如簧!哀家從前竟不知姜貴妃如此能說會道,還以為是個溫婉賢良的!”
淨月一掌落到姜蕪臉上,結結實實的巴掌聲響徹天際。
姜蕪被鉗制雙手,怒目圓睜。
“既然這張嘴這麼能說,淨月,先打爛她的嘴再扔進慎刑司!”
淨月聽命而上。
“誰給你的膽子,以下犯上!”
沈清安迎着燭光,披着一身風月走出。他明明身形單薄,卻渾然天成的不怒自威,一個眼神将淨月懾退,張珙松了手。
“太後什麼意思?”他躬腰撿起密信,撚在指尖,迎着燭光細細看去。
是邊疆加急送回的文書。
“應該送到朕手中的文書,為何會提前出現在太後手中?”
沈清安雲淡風輕的,仿佛在閑談着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太後蹙眉,她沒想到皇帝會在這裡。原想着先将姜蕪這個賤人賜死,再派兵圍剿鎮北侯府,折了皇帝羽翼,到時沈清安就算要救,也已經晚了。再追究,難不成還能撼動她漆氏一族?
“皇帝怎麼在這?”
“朕在哪裡還需要給太後時時禀報?”
“到是這封密信,太後還沒解釋清楚。”沈清安發難。
“哀家不過替你決斷,姜貴妃蠱惑聖心,哀家怕皇帝當斷不斷,必受其害,屆時危及大周江山可不好。”
沈清安淡淡點頭。
“這密信太後從何來的?”沈清安問。
太後把不住他盤算着什麼,回答道∶“自然是邊關。”
“請問太後,按我大周律法,幹擾軍情,導緻作戰不力,全軍覆沒,該如何處置?”沈清安問。
太後疑惑,并未回答。沈清安看向張珙,張珙答∶“按律法,有軍功者,當念及過往血灑疆場,從輕處落;若無軍功者,念其對社稷百姓貢獻,酌情處理。若既無軍功又對百姓社稷無益,當查明目的,追其責任,從重處理,流放北嶺,世世代代不可歸京。男丁發作奴仆,永世不得脫離賤籍,女子充作軍中雜役,以示效尤。”
沈清安嗯了一聲。
張珙繼續道∶“若蓄意擾亂軍隊,導緻戰敗,達到一定程度,造成軍隊損失過萬者,罪不可恕,殺無赦,株連九族。”
太後聞言,道∶“皇帝可聽明白了?鎮北侯作戰不力,錯誤評估形勢,導緻五萬軍馬全軍覆沒,城池失守!此等大罪,豈能以以往小功抵過?依哀家所言,應當重重處罰,絕無饒恕!”
沈清安贊成的點頭,“太後說得不錯,此次傷亡慘烈,罪臣不可饒恕,應當從重處理,否則寒了五萬英烈之心!”
太後将信将疑,心中不确定更深。沈清安城府深,又在密謀什麼?
她想快點結束,賜死姜蕪,姜家兩子,一個浪蕩子不成氣候,一個年歲尚小,掀不起風浪。隻要姜蕪死了,姜家其他人,她慢慢清理。
今夜就是他鎮北侯府命喪黃泉之日,一家人地府團聚吧!
要怪就怪自己有眼無珠,跟錯人,站錯隊。下一世再把眼睛擦亮,免得禍及家人。
她朝張珙示意抓人。
“皇帝還不算糊塗。鎮北侯既然死了,那就父債子還,便從姜貴妃開始吧!”
“張珙,還等什麼,還不快拿下!”太後厲聲呵斥。
“等等。”
張珙停留。
“皇帝想包庇?”太後說。
“朕會秉公決斷。”沈清安說。
“不過太後似乎被騙了。”沈清安将密信懸于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