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讓他來的。”太後說。
沈清安點頭,繼續道∶“這封密函原本是要呈給朕的,隻是不小心被太後先拿到。”
“看來有人故意構陷良将,挑撥朕與鎮北侯的關系,甚至要借朕之手,殘害良将之後,讓朕做昏君啊。”沈清安道。
沈清安将事情無限放大,小不了,也了不了。欺君罔上,構陷良将,哪一條都是罪無可恕的重罪。
太後知事情不妙,給漆照山傳遞眼色。
漆照山道∶“陛下英明,此等奸佞不可放過,今日敢欺上瞞下,明日是不是就敢專權弄術!請陛下給臣三日時間,定能給陛下一個滿意回複。”
他先将事情攬下,至于兇手是誰,還不是他說了算。漆照山眼神向下,晦明黯淡。
“不必勞煩左相了。”
“此人膽大包天卻愚不可耐,信函中早露出破綻。”
太後,漆照山面色具是一愣,黑沉下去。
漆照山餘光看向太後。
她沒有在信函上做手腳,可信函卻是從她手中呈交皇帝,不管和她有沒有關系,此事一出,她都會受到牽連。
“皇帝……”太後想化解,被姜蕪奪了話∶“方才信函沾了水汽,臣妾隐隐聞到一股墨香,此香氣獨特,并非尋常能聞到的,不過卻很熟悉。”
她突然恍然大悟,“臣妾想起來了,此墨極其罕見,是蜀國獨有!”
太後漆照山面色一沉,太後厲聲喝道∶“姜貴妃,慎言!”
姜蕪施禮,道∶“是去年蜀國恭賀陛下壽辰,送來的雲錦墨硯,墨硯一體,相輔相成,散發出香氣也是世間獨一無二,當時蜀國來使還說,此墨硯隻有蜀國才有,僅供王室使用,别的地方萬金難求,是沒有的。”
“臣妾也隻在陛下殿中偶然窺得,從此念念不忘,沒想到今日竟能在這密函中見到!”
她仿佛想到什麼,驚恐的捂住嘴,看向沈清安,誇張的請罪∶“臣妾失言。”
沈清安将她扶起,淺淺笑着,心道她演技太拙劣。
太後的臉黑沉的更加難看。
姜蕪故意把密函兇手指向蜀國,内外勾結,可是抄家滅族的死罪,遠比僞造文書來得重。且密函經由她手,她洗不清,沈清安也不會讓她洗清。
漆照山道∶“臣記得南方殲滅靖邬國時,陛下聞曹将軍閑暇之餘酷愛書法,愛惜良将,特将此墨硯一并賞賜給了曹将軍。”
曹冒善駐軍南方,抵禦靖邬國,多年來軍功不斷,為大周立下汗馬之功。曹冒善乃京都人士,少年時也名盛京都,卻是纨绔浪蕩的臭名。後來家道中落,曹家被貶出京,曹冒善嘗盡人間冷暖,曆盡艱辛後,好不容易重返京都,昔日“好友”為避嫌與之疏離。曹冒善從此淡出名利之交,醉心書法。
幾年後也在書法上小有造詣,談及時也不失為一樁盛名。有人戲谑稱他是“軍中書聖”。
說起曹冒善,姜蕪幼時還時時常見。曹冒善比姜之遠年長幾歲,少年時兩人形影不離的浪迹京都,輾轉各家酒樓茶社,有時也帶上姜蕪。
她對曹冒善接觸不多,知他雖和兄長一般劣迹斑斑,卻不是兄長那般是個沒頭腦不靠譜的,行為處事粗中有細,純善中不失穩重,是個難得的潇灑肆意,性情中人。
曹冒善幼時跟鎮北侯學習武藝,後來重返京都也是鎮北侯舉薦。曹冒善能為南方将領,其中少不得鎮北侯助力。
漆照山此時提,将矛頭悄悄轉回再次指向鎮北侯。
沈清安思忖後說∶“是有此事,朕險些忘了。”
漆照山繼續道∶“曹将軍祖籍似乎就在蘇南。”
太後即刻明白,道∶“鎮北侯于曹冒善有提攜之恩,文書中似有為鎮北侯開脫之言,如此一言,便說得通曹冒善如何要僞造密函了。”
“此等逆黨,哀家絕不輕饒!”
“朕方才收到了真正的邊疆密函。不如請諸位看看。”
“而且,三月前曹将軍已遞折子,說家中被盜,蜀國墨硯遺失,讓朕處罰。朕已罰他俸祿,已示懲戒。”
太後閱覽後臉色驟變,漆照山神色也不好看。
楊辭眉間帶了幾分怅然,許是對五萬将士全軍覆沒的事傷懷。
隻有姜蕪,暗自松了氣。
密函中所寫,鎮北侯雖判斷失誤,導緻兵敗,但後來下令死守城門,莫追窮寇,保存兵力,等候援軍。然而右副将李成将軍令置若罔聞,一意孤行的帶軍深入敵後,導緻被俘。招架不住嚴刑折磨,洩露軍機,金人一舉攻城。鎮北侯為守城中百姓,帶着餘下将士出城迎敵,深入敵後,遭算計,最後五萬将士全部隕沒。
要說追責,右副将李成占主要原因,且留給鎮北侯守城的不過一萬軍馬。
“朕記得,李成是左相舉薦上的吧?”沈清安目光微冷,像夜裡的涼霜,落到漆照山身上時,饒是他權勢在握,也不由心下慌亂。
李成确是他力薦上來,從西北軍營調往北疆,随鎮北侯出征的。
他眉心緊皺,恍惚中了圈套。
西北軍營……
“陛下明查,這其中定是有什麼誤會。”
“李成為何會違抗軍令深入敵寇,還有待查明。”
“不過事情已經發生,李成已死,朕顧及其從前軍功,不牽連家人。但左相卻因疏忽職守造成疆域一役戰敗,可認罪?”
漆照山頹然叩首,“臣……”
“皇帝莫不忘了,先帝在時,國祚不穩,邊關來襲,朝中無人可用,是我漆家以命殺出血路!漆家滿門忠烈,戰死沙場,才得大周數十年安穩!”太後哽咽。
“我父兄三人,皆戰亡,隻留我與兄長兩人!”
“皇帝真要因一時失誤懲罰相國,寒我漆家之心?”
沈清安說∶“漆家于大周有恩,而我大周也償還了恩情。”
“漆家忠烈,不也換來太後尊位,漆家鼎盛權勢?”
“太後如今擁有的,不都是先帝給的,大周給的!”
“陛下息怒,是臣疏忽,用非其人,導緻疆域一戰将士萬骨枯。臣領罰!”漆照山阻止太後繼續,搶言道。
沈清安沒有窮追不舍,隻淡然道∶“其中原由朕會查明。不過為給百官交代,委屈左相了。”
沈清安在翌日早朝時,收回了左相在北疆的兵權,交到謝家。謝家也接替鎮北侯駐守北疆,防禦金國。
侍衛擒來安如海。
安如海渾身癱軟的被侍衛架起,看長甯宮等着的人時,萬念俱灰,知道自己在劫難逃。他目光祈求的落到太後身上,被太後剜視。
侍衛報出安如海罪行,偷盜玉玺,假傳聖旨,并從身上搜出玉玺。
沈清安拿着手中那塊假玉玺和那道準備好的假聖旨,掃視太後和漆照山。
太後忙言∶“安如海身為皇帝近侍,欺上瞞下,盜用玉玺,假傳聖旨,罪不可恕!”
“來人,還不快把人拖出去,杖斃!”又使眼色給淨月,猛抽了安如海耳光,讓他口不能言。
在沈清安沉默中終于結束鬧劇。有人緩下氣,有人憂心忡忡。
姜蕪問沈清安,疆域一役,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鎮北侯此戰必死無疑?
鎮北侯他自己也心知肚明,所以才說了那番戰死沙場是他必定宿命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