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安遞上一份折子給姜蕪,說道∶“參祿米蘇木折俸的折子不少,這一摞,還有這裡,三十七封全是。”
姜蕪攤開看,“陛下想借此事做文章?”
沈清安點頭,“再等等。”
等一個契機。
姜蕪放下奏疏,說道∶“李成原先是西北将領,西北形勢作戰和北疆完全不同,雖然左相力薦,但陛下明知李成擔不起大任,為何還要派他前往?”
李成好大喜功,目空一切,能聽命的隻有西北大将軍窦楚。
“朕沒得選。”沈清安說。
姜蕪沉思,窦楚幾乎掌控西北局勢,軍隊和将士聽命窦楚而非皇權。李成征戰北疆,不過是左相承窦楚人情,而真正授意的,是窦楚,或者說是窦楚身後推波助瀾那人。
沈清安選不了,卻有順水推舟之意。
鎮北侯是被三方合力緻死。
正如他說,他不無辜,卻不承擔不該有的罪名。
他想要除去的,從始至終隻有鎮北侯一人。
而太後和那人,目的卻是鎮北侯府滿門,伸手到朝堂後宮。
“姜蕪,這件事就讓它過去,牽連太廣,不是你我能左右的。”沈清安疲憊的說,指尖揉着太陽穴。
姜蕪隐忍不作,指尖泛白,乖順的點頭答應。
“明日我想回去看望母親。父親戰死,母親定然難過。”
“多帶些人手。”
“小心太後的人,今晚在長甯宮吃了虧,太後不會忍氣吞聲太久。”沈清安囑咐道。
歆雪問她侯爺之死為何不追查到底,為侯爺讨要說法?
姜蕪凝望逼仄的寝殿,呼吸不順,眼角沁出淚,暗啞開口∶“父親做錯了事,馬革裹屍是最好結局。”
“父親,他明白的。”
所以最後沒有掙紮,以身死護全鎮北侯府。
姜蕪說,一行淚落下,沾濕衣襟。
姜蕪到别院時,府門前躺了幾具屍體,是家中仆役。
她捂着心口,快速下了馬車,顧不得是否藏了殺手,往府内沖。
别院久無人居住,凄冷蕭條,挂滿落雪。她推開房門,不見母親,兄弟身影,又推開一間,接連數十間,都不見蹤迹。
歆雪扶着她才沒倒下。
院内傳來兵器相撞的聲音,一柄大刀落到姜蕪腳邊,十指發顫,左臉頰上覆了一層绯紅,原本細長的疤痕由為奪目。她疾步去往内屋,帶着歆雪藏入密道。
追兵至此,搜查無人後正要一把火燒了别院。兩人心緊到嗓子眼。
火把點燃時,被一陣回旋镖撲滅,來的是誰姜蕪不知,隻見他一身黑衣,冷臉肅穆,一雙鷹眼裹着殺氣,殺氣滅時,人頭落地。
他慢條斯理的擦拭手中利刃,将血污一點點試去,冷光掃到密道時,從袖間拿出一瓶化骨水,瞬時屍體化作濃水,飄起陣陣煙霧。
長風離開時,将府院中屍體清理幹淨,血污濃水掃除。除了凄清了些,看不出異常。
見黑衣人離去,兩人才互相倚靠,松下氣。
“阿姐。”一陣清亮的聲音在地道響起。
聽到聲音,多日強壓下的情緒終于得以釋放,姜蕪忍不住撲到姜夫人懷中,低聲哭泣。
“母親,父親他……”姜蕪幾乎泣不成聲。
姜母輕柔的撫順她的背,“娘知道,娘都知道了。”姜母聲音沙啞,昨夜屈于密道,受了風寒,此時身體發熱。
“我兒受委屈了。”她低聲呢喃,像小時候姜蕪怕黑,她就抱着她哄她入睡。
“小妹,先出去吧,娘昨夜在密道中受了凍,要請大夫來看診。”姜之遠說,聲音中竟有了以往不曾有過的沉穩。
請了大夫後,一家人倚在房内說了好一會兒話,姜蕪神色憂傷。
姜母撫着姜蕪臉上的疤痕,痛心疾首。
“母親好生休息,我不能離宮太久,今日看你們平安我也放心了。我會讓陛下多派些人保護,您和兄長小弟一定要好好的。我已經失去了父親,不想家裡再有人受傷……”
姜之遠和姜序風送姜蕪離開,又說了會兒話。
“兄長是家裡頂梁柱了,要好好照顧母親和小弟。”
姜之遠握着姜蕪的手,鄭重其事的點頭,承諾道∶“小妹放心,家中有我,不會讓娘親和小弟受委屈!”
“隻是小妹在宮中,事事要以自己為重。”他眼神真摯純粹,隻知道發生了什麼,卻不明白從此後鎮北侯府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今天起,鎮北侯府不再是朝中新貴,京都望族,而他們也不再是天之驕子。無數雙眼睛觊觎着鎮北侯府,要他們亡。
“阿姐放心,家中有我和兄長。”姜序風轉身對姜之遠說∶“大哥,母親一人在屋中恐不安全,您先回去照料母親,我送阿姐出門。”
姜之遠聞言朝姜蕪拜别,回了别院。
“阿姐有話要說?”姜序風今年十三,遠遠看去和姜蕪一般高了,身形偏瘦,眉目間朗朗有風,初初有了少年的意氣風發。
“阿姐想讓鎮北侯府從此退出朝堂?”姜序風直言,眼中閃過失落。他從小聰明,讀書上進,有少年人的一腔熱血,滿腹淩雲志。
他怎麼會不理解鎮北侯府如今處境呢?隻是姜蕪無法開口,如此一退,算是葬送了序風今後仕途之路。
他才十三歲,有大好前途路的。
可是沈清安對鎮北侯府已生了芥蒂,退與不退又有什麼區别呢?序風此生無緣仕途路了。
她難過的撫摸姜序風的腦袋,為他理順衣襟。
他本不該承受這些的,若不是被冠以姜家之名,或許,他能更加肆意,考取功名,精忠報國。
“鎮北侯府還有我和兄長呢,再不濟還有母親。你年歲小,不需要你犧牲什麼。”
“好好讀書,考取功名,将來為國效力。”姜蕪說完轉身離去。
姜序風在府門前站了很久才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