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蕪跑向百裡風,她像隻瘦小的螞蟻,惹起了百裡風的停頓。
他垂頭看眼前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人,上蹿下跳,惹得他哈哈大笑。百裡風的笑裡帶着内息,席卷成一股風,姜蕪睜不開眼。
姜蕪撿了劍,刺向百裡風的腿,他身上穿了軟甲,姜蕪費了大力氣也沒刺進分毫,反而被百裡風的内力震得七葷八素,腦袋昏沉沉。
沒用。
姜蕪撐起身體,疑心自己五髒六腑被震得稀碎,全身上下沒有哪裡不痛的。
南茗看了姜蕪,覺得她沒有必要,這世道隻會越來越亂,首要的是保全自己。
聶隐護南茗離開,她悠長的看姜蕪最後一眼,心裡佩服。
長風對姜蕪有改觀,敬佩她的大義,但他的任務是保護沈清安。他暗垂下眼眸,他知道姜蕪對沈清安有多重要,但生死關頭,他隻能選擇沈清安。
張珙眼裡透着冷光,像月下的劍刃,清冷得嗜血。
他對長風說∶“你們走,我留下。”
留下,隻有一死。
所有人心照不宣。
長風點頭,說了些他自己都覺得虛僞的話,讓他好生珍重,萬事以保住性命為主。
姜蕪想進屋,可身體受不住。百裡風踏着噔噔的腳步上前,臉上帶了獰笑,他認為眼前的食物比方才的都要細嫩,迫不及待的舔唇,不由加快腳步。
張珙舉起火把,身形矯健的點燃百裡風的布衣,軟甲覆上火焰,火焰上澆潑烈酒,火光迅速攀爬上人身。
在百裡風還沒意識到時,滔天的火焰燃滿太嶽山。
當烈火灼燒到皮膚時,百裡風怒了,上下其手的拍打火焰,一邊流星錘亂飛舞,砸倒了農屋,變成廢墟。
張珙到姜蕪身邊,灰頭土臉,身上有血腥味。
“還能走嗎?”他扶起姜蕪,手臂上的傷口裂開,汩汩冒着血。姜蕪衣裙上被蹭到,浸透了衣服。
她試着活動身體,骨頭像是斷了,動不了。
張珙明了,背起姜蕪。
“得罪了。”
手臂上的傷口裂開得更深。他們朝相反的方向逃離,也就要迎着百裡風過去。
百裡風嚎啕,流星錘揮舞,到處砸出深坑,撲打着滅了火焰。
他生氣了,他生氣會想殺人,吃人,把他們骨頭嚼碎。
張珙冒出冷汗,百裡風很快會追上來,到時他們一個也逃不了。他冷眼觀察四周,除了一條山路,兩邊無遮擋,底下是懸崖。
下山的路隻有一條。
周圍連隐蔽的地方都沒有。
姜蕪似乎認命,頹然的對張珙說∶“放下我,自己走吧。”
沒有她的拖累,他應該能活下去。
她和張珙有些恩怨,但不是深仇大恨,張珙救她是情分,不是義務。他同她一樣,家裡有牽挂。
有牽挂就舍不得死。
她想活,很想活,知道死的痛苦,才會明白生命的來之不易。可她不能自私的剝奪别人活的權力。
姜蕪口中苦澀,被血腥味包裹,五髒六腑的灼熱,手腳活動不開,一動,鑽心的痛。
張珙聽着,腳下的步子加大,什麼也沒說,悶着頭往前。
這時候飄揚起雪,每一步都走得艱難。這條下山的路,姜蕪覺得無比漫長。
張珙改變了路線,沒有筆直的下山,朝兩邊的懸崖走去。姜蕪覺得他瘋了,前後無路,進退維谷,跌下去會粉身碎骨。
張珙一意孤行,朝懸崖邁進,像一葉孤舟沖入大海。到懸崖時,他停住腳,将姜蕪放到一棵大樹後藏起。
姜蕪幾乎猜到張珙要做什麼。她苦苦勸道∶“你家裡還有母親妹妹,她們還在等你回去。”
不要死,不要送死。
姜蕪接下來的話哽咽在喉中,她看到張珙的眼睛時,她知道自己說什麼都沒用。
那雙眼睛和她以往見到的都不同,冷漠,甚至冷血,和沈清安一樣,眼裡沒有其他人。但不同的是,她此時在張珙眼裡看到星辰,看到浩瀚乾坤,他眼裡容下了萬事萬物。
姜蕪永遠記得張珙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他深沉,語無倫次,他說∶“我想為天下做些什麼。我本意不是救你,而是讓那位有才德的君主救濟天下。”
他是個極少表達情緒的人。在宮裡,他冷冷清清,不近人情。在此前,除了母親和妹妹,他沒有在意的人。
百裡風追到懸崖,四處觀望,在一片空地找到了張珙。
夜裡風寒,姜蕪記得那夜,雪下得極大,幾乎要把她掩蓋在冰雪下。
張珙身上有數不清的傷,他雪夜下孤影握刀,在百裡風面前渺小如塵。
百裡風咧着大牙,誕水流下,驚起一攤雪。
張珙敵不過的,無論哪一點,他都決計沒有生的可能。
姜蕪思緒被攪得混亂。她對張珙的印象停留在後宮中,幾次三番的受太後旨意,要把她扔到慎刑司。
她與太後敵對,順勢也不待見太後身邊的走狗,自然對張珙心生怨恨,覺得他不過是貪戀權勢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