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殊不再追問,隻擔心她途中遇到危險,于是又加派人手。
林無隅聽了,生了興緻,決心和姜蕪一起往西。
他沒有終點,四海為家,等玩累了再回去,老老實實走自己的仕途。但在此之前,他想玩得盡興。
姜蕪認真思考後覺得不妥,現在她是太後眼裡的要犯,本身就危險重重,帶上林無隅,隻會讓他陷入險境。
而且,林無隅是林家唯一子嗣,林老在十年前就經曆過喪子之痛,再不能要林無隅有半點閃失。
姜蕪并不同意。
林無隅卻沒個正形,并不在意,他道∶“管你是不是朝廷要犯,我隻當你是朋友。你一個女子,路途遠,行路難,我與你結伴同行,也有個照應。”
姜蕪堅持不應。她被林無隅的直率打動,因此更不能将他至于險境。
她卻有擔憂,托付林殊對鎮北侯府多加照顧。如今鎮北侯府已不負當年,又被太後一黨視作眼中刺。
她要快速成長,将命途握在手中。
不知母親得知自己“身死”的消息會不會極為傷心。
隻希望兄長和胞弟能悉心撫慰,待她歸來時再盡孝道。
她在林殊的别院修養幾日,傷勢穩定時留下書信别過。她不喜歡離别的傷感,同時也絕了林無隅一起西行的心思。
站在路口,姜蕪神情悲怆,回首十八載,她無所得,無所留戀,甚至所有的都停留在十八歲。而現在,她正值岔路,是往前,還是走回頭路。
往前,她孤身隻影,不知兇險。回頭,回頭,她握緊雙拳,還會有比現在更差的時候嗎?
她默默念道,姜蕪,往前走,莫走回頭路。
她給自己打氣,腳步向前。
“說了一起,自己走了算怎麼回事?”
林無隅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帶着喘氣。姜蕪回頭,見他一張臉大汗淋漓,華麗的袍子也沾了灰塵。他兩手空空,沒有行李,手裡抓着姜蕪留下的信,起了褶皺。
姜蕪驚愣了片刻,面上雖起了怒意,心底卻多了感觸。
朋友。
她婉然勾起笑意,從小到大她沒有幾個真心好友。長在閨閣中,見的官家女子,大多存了小心思,是家族間的結交,無傷大雅,卻不見得有多麼的深情厚誼。
後來她随父親去了軍中,多的為戰事操勞,提心吊膽下一刻還有命回來?軍營裡,保家衛國,創立戰功,不是來交朋友的。
許多年來,她身邊陸陸續續有過很多“朋友”,都說是志同道合,志趣相投,卻沒個純粹的。
林無隅眼神清澈,看姜蕪時帶着笑意,卻不輕佻,隻讓人覺得真摯。
他拍了拍姜蕪的肩膀,緩了口氣說∶“你别怕拖累我。你知道的,我是林徵獨孫,林家唯一血脈,老頭子再不濟,在朝中也不乏有幾個好友,到他這個歲數,也都身居高位,保下一個不學無術的我還是綽綽有餘的。”
“而且,我父母當初為何而死,他們心中有數,朝廷承了我林家的情,必不能将林家趕盡殺絕。”
林無隅眼神深邃,說起父母亡故時,多了悲恸。
林嵇業夫婦死時,林無隅隻有九歲。
眼睜睜看着父母被帶走,還沒弄清原由,三日後,被斬街頭。
林無隅記不清那時的情緒,隻覺得自己麻木像個傀儡,直到被侍從帶回家,癡傻的像個呆兒,别人以為林家小子受不住刺激瘋了。
再之後,他被祖父接到京都,林無隅年幼走不出,曾問祖父,父母因何而死?祖父每每落了淚,卻讓他不要再提。
後來再大些,林無隅再不會問,不會惹祖父傷心。
他自己偷偷的查,雖然很多線索都埋沒在了九歲那年,但功夫不負有心人,終于讓他找到一絲半縷的消息,和朝堂脫不了幹系。
而且,他十分确定,他父母是枉死,是朝廷虧欠了他們林家。
他和祖父心照不宣的守着這份極度痛苦的秘密。
姜蕪見勸不動,隻好默認,道∶“以後叫我易水,頂着姜家的名字,對你我都不好。”
林無隅認真思索覺得有理,道∶“那便叫我林隅。”
姜蕪點頭,問∶“你沒帶行李?”
林無隅爽朗道∶“行走江湖,在于行走,其他的都是身外物。”他将手中的信紙撕碎,揚了去。一副少年淩雲志,桀骜不馴,自诩人間第一流的模樣。
姜蕪問∶“你有錢嗎?”她環視少年上下,隻有一身錦袍出衆,連多的配飾也沒有。
林無隅手臂僵直的保持飛揚的動作,臉上漸漸浮現難堪。
姜蕪了然,道∶“你們江湖人不要吃喝的?餐風露飲,露宿街頭?”
“果然不同凡響。”姜蕪說着,嘴角露出笑意,心情松快些。
林無隅啞然,自己走時匆忙,竟沒來得及順手拿幾件值錢的物什。
他讨饒道∶“如此,承蒙姑娘照顧,他日林某定當滴水之恩湧泉相報!”
姜蕪不再和他貧嘴,徑自往前。有了林無隅做伴,路途不算寂寞,甚至姜蕪有時會感到聒噪。
“你去兖州做什麼?我記得鎮北侯數代出自京都,鎮北侯夫人也是京都人士,兖州有誰啊,千裡迢迢都要過去?”
姜蕪道∶“你對鎮北侯府到是了解。”
林無隅哂笑,知道失言,慌亂要解釋,他不是對鎮北侯府了解啊,他是對京都上下所有世家都了解啊。
姜蕪道∶“去見一個朋友。”稱得上是朋友吧?姜蕪思索起來,陳容改名換姓,去兖州有一段時日,不知現在如何了。
忽然輕輕嗤笑,自己的擔憂莫名其妙。陳容本就聰明,又生于世家,洞察人心的本事爐火純青。先前因着執拗,自尋死路,現在解開心結,他定然會過得十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