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結束,姜蕪辭了蘇無言,他的話若有若無的萦繞在她耳邊。最後那句雖細微得不可查,卻還是落到了姜蕪耳中。
姜蕪嗤笑一聲,笑自己天真,男人的話幾時能當真,索性當他胡言,不去想。拿起備好的衣服去了吳有為府邸。高門大院,門口高高挂起燈籠,府門好不氣派。
她多看了幾眼,心裡替薊州百姓叫苦,又對皇恩推行艱難感到無力。百姓受苦,州府老爺卻躲在後院享福。連七品小官身邊的師爺都要将京都一些官員比去。
姜蕪用黑狗血在玄青大門上歪歪扭扭寫下“償命”等字,又沾濕手掌,稀疏印上掌印。
整理好行裝翻身進了内院,她早買來了府門大院的地形圖,穿過一條長廊,繞過河池,在一條蜿蜒的小徑穿行後姜蕪找到了吳有為的院子,七彎八拐的總算找到了吳有為的房間。
閉了燈,院裡有幾個當值的仆從丫鬟,昏昏欲睡的倚着屋門口打起瞌睡。
姜蕪透過窗,想辦法進了屋,卻沒想吳有為竟不在。出院子時險些驚動仆役,她對着手中的地形圖好一陣沉默,最終将圖紙收起,一間一間的找去。
“你這樣要找到何時?天快亮了。”熟悉的戲谑聲響起,在姜蕪屏息凝神準備翻牆時。她正爬到牆頭,欲要往下躍,被這一聲驚擾,直直的從牆面往下跌。
姜蕪眼底閃過一絲驚慌,不過很快強鎮定下來,不露聲色。她不能發出聲響,緊緊閉了嘴。袖口傳來布匹撕裂的聲音,姜蕪回頭,一把拉着袖面,将布匹撕成兩截。
牆頭不高,摔下來卻免不了受點苦頭。姜蕪認命的放松身體,想着不至于太疼。眼神卻十分幽怨的射向蘇無言,要不是他,她怎麼會憑空多出一難。
姜蕪正怨怼着,身體朝蘇無言的方向傾倒,有個肉墊遠比結結實實的石頭地闆來得好。
蘇無言見她身體朝下,不自覺移了腳步,伸手去接。隻是兩人實在沒有默契,一個往左,一個向右,生生錯開。姜蕪還是結結實實的摔了一跤。
蘇無言雙手懸空,窘迫的收回手,曲起手指在臉上掃過。對趴在地上痛苦揉着腰的女子很是抱歉,要去扶她,被姜蕪惡狠狠瞪得退避。
“我不是故意的。”蘇無言内疚的道歉,略微低垂下頭,做出一副無辜的樣子。顯然他的話幹癟蒼白,态度含糊,并不值得姜蕪原諒。姜蕪皺眉起身,雪白的衣衫上沾了泥點子,袖口破了個大洞,短了一截。
姜蕪忍氣吞聲,要不是還有要緊的事要做,她定要他好看!姜蕪對蘇無言道∶“一百兩銀子。”
“什麼?”蘇無言怔愣住,一時間沒明白。稍縱即逝後他沉默的應下。
許是鬧出了動靜,這時兩個仆役結伴上前查看。情急下,蘇無言攬上姜蕪的腰匿于灌木叢下。兩人貼得很近,幾乎能察覺到對方的氣息。
蘇無言身上有晥琉的熏香味,雖然極淡,又掩藏在藥草味下,但姜蕪還是細緻的發覺。她擡眼看他,蘇無言神情戒備的看向巡查的仆役,右手緊緊摟住姜蕪,将她身體往自己方向傾斜。
姜蕪掙了掙,反倒讓蘇無言攬得更緊。她面上不悅,看蘇無言的眼神多出審量。蘇無言于她的感覺很熟悉,熟悉得像是朝夕相處。
晥琉并不是什麼稀罕物,也不是皇家專用熏香,隻不過沈清安遊學三年時,每每要靠它方能入睡,久而久之的也依賴上,這個習慣也延至今日。
姜蕪眼波流轉,像在思考。蘇無言不說話的時候薄唇緊抿,斂起笑意,一張溫和的臉上竟有了幾分違和的疏離,就像,就像……姜蕪撲閃着眼睫,久久凝思。
就像沈清安。
沈清安,他現如今在做什麼?
姜蕪止不住的将兩人聯想在一起,下意識的抗拒和蘇無言的接觸。灼熱的呼吸撲打在她頸間。
“蘇無言,”姜蕪推開他,和他隔開距離,在蘇無言驚詫的眼神中,姜蕪冷下臉,“他們已經走了。”
姜蕪往裡走,避開守衛,心思卻複雜。蘇無言眼底寒涼,一瞬間轉變姿态,臉上挂起溫和的笑意,眼角眉間都流露出柔和。像是許多年刻意訓練,溫和是他的掩飾,清雅從容是他教養。
他隻是習慣如此,并非待人真誠。
蘇無言跟上姜蕪的步子,拉住她往反的方向,“吳有為近來納了一房妾室,夜夜留宿。你去他房中無人,應該是留宿在柳姨娘房中。”
姜蕪身體被他支配着前行,腦子裡卻亂哄哄。她情緒煩躁,卻不知道這股無名火從何而來。她借口是方才蘇無言害得她摔得痛了,或是方才兩人過于親近,于理不合。她名門閨秀,又是先帝欽點的貴妃,是随随便便一個人就能往上貼的嗎!
姜蕪煩悶着,實際上她自己也覺得小題大做了。她并非清高,隻是不喜和人親近,排斥和人交好,與人總隔着三分肚腸,留了一絲盤算。
她生來如此,不知随了誰的心性,有時也讓自己生厭。可又如何呢,總不能打罵自己一頓出氣吧!如此,也就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