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近六月,天愈發的熱起來了,走在教學樓到食堂的路上,齊霏聞到了獨屬于夏天的味道,那味道到底是怎麼樣的,齊霏也說不清楚,大概是路兩旁的樹上漸漸有了蟬鳴的聲音,是籃球場上穿着球衣打球的的少年浸濕的發絲,是學校一角的超市的冰櫃裡有了綠豆沙的雪糕......歲月在不經意間流逝,每天從早到晚背書、聽課、刷題,一切都沒有變,似乎一切又都發生了變化。
上次齊霏拒絕過周钺之後,他們真的就是形同陌路。沒有刻意的遇見,更沒有刻意的回避,在這樣緊張的高中生活中,如果倆人想要變成陌生人,真的是太簡單了。
可是齊霏總是有些不理解,他信誓旦旦的說他喜歡自己,可是轉頭就和江曉琳打的火熱。
她親眼所見,江曉琳課間的時候,拿着手裡的雪碧去找周钺,甜糯糯的說:“你幫我把這個蓋子擰開。”然後他就把手裡的筆放下,然後擰開蓋,遞給她。說不難過,怎麼可能呢,盡管是她拒絕的,怪不得别人。可是她卻記得他骨節分明的手曾碰觸她的手腕,提醒她别再走神了,認真聽課;也曾包裹着她的小手,移動電腦的鼠标;也曾手握鋼筆,給她畫物理題中的小球的運動軌迹。想到這些的時候,她的心裡還是有些酸澀的,可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她沒有辦法怨恨别人。
體育課周钺打籃球的時候,江曉琳去超市買了水,分給大家喝,大家自然也很高興,紛紛說“謝謝嫂子”,周钺似乎也很享受這樣的氛圍。
她偶爾會發呆,回憶自己和他相處的那些時光,似乎很苦澀,似乎苦澀中又摻雜着别樣的甜膩,那種甜膩曾經填滿了她的胸腔,可是現在她從窗子裡,看到籃球場上松柏之姿的周钺,看到依偎在他身旁的江曉琳,似乎那些蓊郁的泡桐樹也失去了光彩,她低下頭繼續做題,可是一道題都沒有做出來,她又忍不住再看,然後眼角漸漸的就濕了。
語文課上老師講到元稹的那首詩,“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說,“齊霏,你來說一下前兩句詩的意思。”她的腦袋都是懵的,她隻看到了滄海、水、巫山和雲這幾個詞,她知道滄海和水,都是水,卻猜不透“曾經滄海難為水”到底是什麼意思,雲,她自然知道什麼意思,可又完全猜不透巫山到底為何物,更無法知道巫山和雲到底有什麼關系了。許多年後再回憶起來,她覺得自己當時的文學儲備真的是太單薄了。所以她站起來,臉都憋紅了,卻是說出了“滄海很難成為水......”這樣的不知所雲的話,最後還是老師解釋的,“曾經到過滄海,别的地方的水就不足為顧,如若見過巫山的雲,任何地方的雲都不再入得了你的眼。”她才明白這詩的深意,在那樣的時刻,她竟然想到的是周钺,她覺得自己真的是沒志氣,沒出息,可是她卻無法左右自己的思想。
中午和張敏吃完午飯回來,班裡的同學就隻寥寥幾個,不一會周钺、陸昊、張超他們幾個也從外面回來,陸昊一本正經的叫她的名字“齊霏”,她回頭,他說:“滄海,滄海很難成為水......”還未說完,就笑的蹲在了地上,張超和林凡也忍不住笑,齊霏的臉頰瞬間紅了,她平日裡溫和安靜,此時卻是惱怒的拿起桌上的語文書朝張超扔去,張超一躲,那書不偏不倚,砸在周钺的肩上。
氣氛瞬間凝固了。
周钺的臉色很是不好看,齊霏也不知道自己下一步應該做什麼了,這時江曉琳過去,撿起齊霏的語文書,走過來,遞給她,說“齊霏,你的書。”齊霏說“謝謝”,然後江曉琳點了下頭,走到周钺身邊,不知道聊起了什麼,周钺的神情緩和了許多,齊霏轉身坐下,這場鬧劇就此結束。
齊霏從自己的物理書裡,拿出自己之前畫的那張素描,是雪中推着自行車在昏黃路燈下伫立的清峻少年,她使勁揉,使勁揉,揉成團之後,走到講台右邊,扔進前門門後的垃圾桶裡,然後頭也不回的回到自己的座位,趴在座位上,眼淚簌簌的流下來。她知道自己這樣真的非常不好,但是她也不想壓抑自己的情緒,她想,他曾經對自己好,那些好漸漸的溫潤着自己的心,如今他在對别人好,自己會嫉妒,會難過,但是她堅信,等自己把眼淚都還給他之後,自己就真正的解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