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嫄左手撐着頭,右手悠閑地轉着筆,腦子裡開始想些有的沒的事,硬生生地把肅靜的考場晃蕩成了姜宅的後花園。
簡而言之,就是姜嫄寫完了中考最後一門考試的物理和化學試卷合考,開始發呆了。
南城中考是不允許提前交卷的,且物理和化學一起考,政治和曆史并科,地理和生物合考,平時的周考月考也是如此,估計是為了節約總體考試時間。
姜嫄想起昨天晚上和李酉邢一起吃飯的事,李酉邢在用餐時喝了點紅酒,然後微醺地一直含着意味深長的笑意凝視着姜嫄,平時淡漠的眼裡氤氲着淺淺的潤澤,簡直是在她的心上蕩開一層層溫柔的漣漪。
那樣的李酉邢殺傷力太大了,不同于年輕人的莽撞熱烈,擁有一股一往無前的橫沖直撞的勁,李酉邢就像深埋于濕冷土壤裡的雪水酒,時間越久越醇厚有魅力,壇内洩露出的每一絲氣息都綿柔淳美。
他送姜嫄回去的路上似乎意識不太清醒了,漆黑如墨的眼眸醉蒙蒙的,不斷地捏她的臉,握住她的手細細地揉。最後他更是直接把姜嫄半摟在懷裡,頭埋進姜嫄纖細修長的脖頸裡,灼熱醺醺的氣息細細密密地撲灑在姜嫄的脖子處。
從來沒有和其他人這麼親近過的姜嫄臉頰嫣紅得不像話,使勁掙脫都掙脫不了,四肢反而軟綿綿的。
姜嫄因為練習自由搏擊的緣故,力氣已經比大多數女生都大了,比起男生也不差,沒想到那時李酉邢比她強壯太多了,看似沒有用勁,實際上姜嫄使出了全部的技巧和力氣也掙脫不了他。
姜嫄最終也隻能任由他吸貓一樣摟住自己在脖頸裡吸,紅着臉無語望蒼天。
姜嫄也不知道李酉邢到底醉沒有醉,她直覺李酉邢的酒量不會這麼差,總不是半瓶紅酒就醉啦?
但是沒醉的話李酉邢摟着她往自己脖子裡埋的行為怎麼解釋呢?平時李酉邢對她好就像對一隻還算得他喜歡的小動物一樣,親近有餘,親密不足。李酉邢骨子裡就是漠然又無所顧忌的人。
姜嫄一點也沒覺得李酉邢會對她産生什麼特别的心思,估計他真把自己當貓吸了?他完全是在她身上吸貓啊!
這樣想開之後,姜嫄心裡什麼異樣的情緒都消散了,就當他是條黏人的帥氣大狼狗吧。
當李酉邢把她當貓的時候,姜嫄何嘗不是認她為狗狗呢?不過,李酉邢确實是一個很會享受的人!
昨晚他帶姜嫄去的是南城最貴視野最好的望江樓,古樸的木窗前是昏昏夜色中在霓虹燈下波光粼粼的江面,面前是與古色古香的包廂協調得當的經過各種烹調的蝦類,每盤的分量都不多,但架不住李酉邢點的數量多,完全履行他對姜嫄“随便吃”的承諾。
一般越貴越高檔的菜分量就越少,奢侈就奢侈在重精不重多。
姜嫄當時興奮得隻顧着享受難得的一頓大餐,如今腦海中忽而閃過姜洲不吃蝦,對蝦過敏的事。
她似乎發現了真相的一節線頭!手裡正轉得歡快的筆倏爾頓住了,姜嫄試圖抓住剛剛一瞬間在腦海裡閃過的念頭,到底是什麼呢?
姜洲不吃蝦是因為他小時候吃蝦進了醫院,此後發現對蝦過敏,就再也沒有吃了。
姜洲對蝦過敏……姜洲對蝦過敏!
那個機械聲音!
姜嫄想起機械聲音第一次出現的時候是在她五歲那年,它讓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往姜洲的碗裡放蝦仁!
腦海裡的機械聲音知道姜洲對蝦過敏嗎?如果知道的話,為什麼讓她給姜洲夾蝦呢,難道它想害姜洲嗎?
如果它不知道的話,那為什麼當時桌子上那麼多菜,它偏偏就要讓姜嫄給姜洲夾他會過敏的蝦呢?
那個聲音藏在她的腦海深處,它的目的究竟是什麼,意欲何為?
姜嫄之前一直不在意它,是因為她覺得這道聲音除了偶爾出現讓姜嫄做些無關緊要的事之外,再沒有别的動靜了。就算姜嫄懶得搭理它,不聽從它的,甚至有時候故意與它作對,它也沒有什麼特别的舉動。
與它作對,又何嘗不是姜嫄對它的一種試探呢?
正當姜嫄覺得機械聲音無害,自己可以放下心來時,突然發覺它不一定是無害,而是姜嫄沒有察覺到它的傷害點,姜嫄的心髒失控地劇烈緊縮了一下。
它到底想做什麼?它的目标是姜洲嗎?
不對!
機械聲音不止提醒過她和姜洲的事,還出現在了她和蔣禹相處的時候。
那是在姜嫄七歲那年,她第一次見到蔣禹,它竟然讓她在被蔣禹說“醜八怪”之後,放聲大哭,還重複說了三遍!姜嫄被它和蔣禹煩到不行,氣悶極了,沒有聽從它的,反而給了當時還是熊孩子的蔣禹一拳,不打不相識,後來她與蔣禹建立了深厚的玩伴情誼。
姜嫄後來也陸續知曉了蔣禹之前的“霸王”事迹,小小年紀就弄哭了很多女孩子,簡直無法無天,導緻圈子裡的同齡女孩子都躲着他,他倒被衆多同齡男生甚至大齡孩子稱呼一聲“禹哥”,得意洋洋地擺譜。
如果在那個時刻,在蔣禹說完那聲“醜八怪"之後,姜嫄也軟弱地大哭的話,無非就是成為被蔣禹欺負的衆多女孩之一。
那她和蔣禹還會是現在這種關系嗎?
姜嫄知道肯定不會。
還有八歲那年,姜嫄在一次自由搏擊訓練中,嚴厲的教練剛誇獎完她,姜嫄轉頭就看到了小小的蔣禹遮掩不住的羨慕目光,她略帶得意地沖他揚唇一笑,蔣禹不服氣地扭過頭,姜嫄瞧見後就更高興了。
姜嫄剛跑過去和蔣禹說幾句話,腦海裡預料不及地出現了機械聲音。
“請您學習古典舞并參加南城第一屆古典舞大賽,取得第一名的成績!”
姜嫄聽到這句冰冷無感情的機械話都驚訝不已,它根本就不顧及姜嫄的自我意願,自由搏擊後去學習古典舞,還要拿到古典舞大賽的第一名,這不是有一定自我認知的姜嫄能夠輕易做到的。
所以她隻當沒有聽到機械聲音的話,更沒有把它放在心上。反正就算姜嫄不去完成也不會有什麼危害,更加不會受到懲罰。
可現在,姜嫄隐約感覺自己好像探到了一點重要的隐秘,卻似煙似霧地抓不住它。
也許,她腦海裡的機械聲音也不是那麼無害,隻是它的惡意隐藏得很深,在此刻才終于讓姜嫄窺見了那麼一丁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