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晴的奶奶在這裡，我想去看一下她和她奶奶。”姜嫄歪過頭，有點疑惑地看着突然站着一動也不動的李由邢，“你要陪我一起過去嗎？”

“好，我們一起去吧。”李酉邢周邊凝固起來的空氣好像又開始流通了，眼神切實溫柔下來。

……

“怎麼不說話了，剛才見到人家奶奶不是挺激動的嗎？又哭又笑的，像個小傻子似的。現在怎麼那麼安靜？”李酉邢單手開着車，另一隻手輕輕拍着低頭不說話的姜嫄的肩膀，不會又哭了吧？

李酉邢擡手揉揉姜嫄白淨的臉，果然又濕漉漉的，心下歎了一口氣，他看向路邊，已經快到别墅區了，周圍很安靜，車流量也少，他輕易地找到了一個位置停了過去。

迅速地解開自己的安全帶，李酉邢往姜嫄那邊傾身過去，“這是怎麼了？哭得跟個小花貓一樣。誰欺負你了，你願意的話就告訴我，嗯？”

他的聲音溫柔極了，帶着強烈的安撫意味，像是對着春寒料峭裡花朵上顫顫巍巍的小蝴蝶一樣，姜嫄這一晚上的經曆讓她的精神都達到了一種很脆弱的狀态，尤其是在見到楊晴晴的奶奶的時候，她那麼和藹那麼溫柔，那樣慈祥地叫她“嫄嫄”，充滿智慧和關愛的一雙眼睛，和自己的奶奶是多麼相像啊！

可是她虛弱地躺在病床上，艱難地由楊晴晴喂着沒什麼滋味的艱難食物，更是讓姜嫄感到心痛。姜嫄不由得就想到了自己的奶奶，奶奶的身體還好嗎？生病了有人照顧，吃飯有人陪着嗎？有人會依然和奶奶分享着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嗎，開幾個小玩笑逗她笑嗎？

姜嫄對此一無所知，在這裡衣食不愁又怎樣呢？

再也沒有一個永遠關愛着姜嫄的奶奶了，她會坐在院子裡棗樹下的涼椅上，戴着度數不是很合适的老花鏡，手裡翻着一本厚厚的有些泛黃的舊書，手裡的蒲扇搖呀搖，耳朵機靈地捕捉着周圍的動靜。

一聽見姜嫄的腳步聲，就高興地擡起一大半是銀發的頭，聲音裡滿是慈愛：“嫄嫄放學回來啦，竈頭上還窩着雞蛋湯，累了吧？快去趁熱喝了。”她的銀發會在空中飄呀飄……

姜嫄那時沒有想太多，隻是很高興地端着湯碗，喝着熱乎乎的雞蛋湯，蹲在奶奶身邊看着她飄蕩的銀發，近黃昏的夕陽絢爛了整片天空，是無限好的時光，“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隻道是尋常（納蘭性德浣溪沙）⑧”。

隻是人生總是充滿意外，誰知道下一秒又會發生什麼呢？就像姜嫄永遠也猜不到，明明登上那趟動車是自己和奶奶嶄新的開始，怎麼就成了永恒的離别呢？

可能她這次是嶄新的開始，這可是“姜嫄姜小姐”啊！完全是要什麼就有什麼，可以吃喝不愁，穿金戴銀，可是……可是再也沒有奶奶了！

姜嫄本來是咬着嘴唇不肯哭出聲，可一邊想着自己的奶奶和楊晴晴的奶奶虛弱又慈愛的模樣，耳邊還聽着李酉邢溫柔又關切的話語，眼睛就像被□□砸了一樣，忍不住“嘩啦啦”地直掉眼淚，嗚嗚噎噎地哭了出來。

李酉邢見狀，任憑他是再聰慧不過的人精，一時也想不明白姜嫄為什麼哭得這樣委屈和悲痛，可憐兮兮的，讓他的胸口也随之煩悶起來。之前姜嫄還好好的，處理傷口的時候也沒掉眼淚，似乎是從見到楊晴晴和她奶奶開始的？同情？憐憫？觸景生情？不過姜家老太太在姜嫄出世前就仙去了，也不太可能是聯想到了她。

聽着身邊女孩越哭越委屈悲痛的泣音，李酉邢一時分不出心思去冷靜地分析了，自己的整顆心也跟着糾緊、酸澀起來。他小心翼翼地解開姜嫄的安全帶，一手摟着姜嫄的肩，一手繞過膝蓋，把她整個人都抱了過來。

李酉邢讓她安穩地坐在他的腿上，靠在他的懷裡，當姜嫄滾燙的眼淚穿透他身上深色的定制襯衫，濕熱的衣料貼在他的胸膛上時，那點微弱的熱意好像灼燙着李酉邢的皮膚，連他的心都瑟縮地顫動。

“嫄嫄，怎麼了？願意的話可以跟我說，說出來會好很多，而且我會幫你的，相信我，好嗎？”李酉邢撥開姜嫄因為眼淚而黏在臉上的發絲，修長溫暖的手指一點點地拭去姜嫄不停滾落的淚珠。

濕濕熱熱的淚珠沾在手上，李酉邢很難描述出心裡的感覺，他覺得此刻無論姜嫄提出什麼要求，他都一定會答應。如果姜嫄是因為想要天上的星星而得不到滿足，他也一定會想方設法地為她買下一顆名為“姜嫄”的星星的。

“李酉邢，我……我沒有奶奶了……我也想要奶奶，可是我沒有了。”姜嫄擡起水淋淋的葡萄眼可憐巴巴地望着李酉邢。

他的心都要在她的淚眼裡碎成無數片了，同時李酉邢有一種詭異的滿足感，因為此刻姜嫄的眼裡完完全全地隻有他，她悲痛的眼神毫無保留地望着他，仿佛他就是她最值得信任的全世界一樣——李酉邢心裡的猛獸蠢蠢欲動。

強壓下内心的翻湧情緒，李酉邢嗓子有些幹澀地哄勸她：“别哭，嫄嫄别哭。我有奶奶，我帶你去看我的奶奶好不好，我的奶奶就是你的奶奶，這樣你就有奶奶了，好不好？”

姜嫄愣愣地看着李酉邢，好似還沒有反應過來，李酉邢突然感到一陣緊張，但是依舊淡定地為她擦去眼淚，手上動作輕了又輕，像是羽毛輕拂過姜嫄的臉頰，李酉邢的心尖上也飄滿了柔軟輕盈的鵝絨。

良久，姜嫄才點了點頭，輕聲回答：“好。”她的聲音乖巧又動聽，李酉邢心尖上飄忽的鵝絨落了地。

姜嫄隻覺得李酉邢好像突然放松了下來，然後他棱角分明的臉慢慢在眼前放大，像是電影裡極其英俊的男主角的鏡頭放大特寫一樣，她的腦子還是懵懵的，呆呆地直視着李酉邢海水一樣深邃迷人的溫柔眼眸。

直到眼前一片黑影，姜嫄非條件反射作用，她閉上了眼，眼角沁出了最後一滴眼淚，然後，有一種柔軟溫熱的觸感落在了她的眼角，眼淚不見了。

姜嫄還沒來得及睜眼，李酉邢就用寬厚的手蒙住她的眼睛，讓她的頭倚靠在他頸肩處，“睡吧睡吧，醒來就能見到奶奶了。安心睡吧。”

過了好一會兒，姜嫄才小心地睜開眼，微微側過頭，車窗外又是萬家燈火的景象了，燈光飄進安靜的車裡，影影綽綽的，她偷偷地打量着李酉邢的側臉。

平時總是冷漠高傲，對一切都好似漠不關心的李酉邢，嘴角竟然有了一個誇張上揚的愉悅弧度，是她的錯覺嗎？不知道是不是燈光的原因，他的耳朵好像比平時更紅了一些。

奇怪，可能是錯覺，或許是燈光顔色的緣故，也有可能是車裡空調太高了吧……姜嫄閉眼完全睡過去之前迷迷糊糊地想：總不可能是因為李酉邢害羞了吧……

姜嫄迷迷糊糊地又夢到了院子裡的棗樹，夢到了樹下讀書的奶奶，夢中的蟬鳴“吱吱”地響，遠方又仿佛傳來清脆的鳥鳴……緩緩地睜開眼睛，姜嫄看到了頭上木制的房梁，她坐起身疑惑地朝着四周張望，是整齊的土磚牆體。

這是在哪兒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姜嫄疑惑的同時心裡不自覺湧起一股沖天的驚喜感，難道是……奶奶！

她來不及穿鞋就打開房門沖了出去，“奶奶！奶奶！”姜嫄像一隻流浪許久終于歸巢的小鳥一樣，四處在房間裡尋覓着讓她魂牽夢繞的身影和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