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奶奶在這裡！”旁邊一個正在冒着熱騰騰的炊煙的土磚房間裡，傳來一個慈祥卻又有精氣神的老人聲音。

是奶奶嗎？！

姜嫄不自覺朝着聲音走近，卻在靠近時慢慢地停下了腳步，“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宋之問渡漢江）⑨”，她垂下眼睛，站在門口不敢進去，心中卻又止不住地期盼着。

“愣着幹嘛，不進來跟奶奶打聲招呼嗎？”李酉邢含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剛才不是還一直叫着‘奶奶’嗎？難道現在是不好意思了？”

姜嫄猛然擡頭，果然是李酉邢，他穿着一件款式有些老舊的卡其色寬松襯衫，下着一件牛仔五分寬大短褲，就那樣含笑倚靠在木制門框邊，整個人慵懶又放松，她幾乎沒有見到他這樣“親民”閑适的狀态，任憑時光流淌，他都歲月靜好。

一時之間，姜嫄心情十分複雜，明明極度希望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可是剛剛那一刻看到李酉邢的時候，心裡失落的同時還有一絲隐秘的欣喜。也許失去的東西以某種方式回到了她身邊吧，一直糾結其實也沒有多大的意義了，原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她為什麼還有一直期望，最後又落空呢……

“這裡是哪裡？”姜嫄平複下心情，好奇地問他，南城出身高貴、鼎鼎有名的李大少竟然還有這種這麼接地氣的住所？

“這是我奶奶家，也不知道是誰昨晚哭兮兮地鬧着要奶奶，我是看某個小姑娘哭得像隻小花貓一樣，剛好我也有一段時間沒有來看望自家奶奶了，所以就帶小花貓過來喽。”

姜嫄禁不住李酉邢的調侃，又不知道怎麼反駁，隻能幹站着紅了臉，他說的話怎麼這麼奇怪？她正想繞開這個話題，李酉邢往地下看了一眼，随後皺了皺眉，“怎麼不穿鞋？早上地這麼涼。”

順着李酉邢的視線低頭一看，原來剛才起來的時候姜嫄看到了有些熟悉的環境，激動過了頭，一心隻想着确認現狀，光顧着找奶奶了，就沒來得及穿鞋。

“啊，我忘記了，那我現在回去穿鞋。”

“别動，我把鞋子給你。”李酉邢站直了身子走近姜嫄。

姜嫄以為李酉邢是讓她站在原地，他去給她拿鞋的意思，沒想到李酉邢直接蹲下身，把穿着的黑色涼拖給了它，“擡腳，先穿上我的鞋子。”

姜嫄下意識地照做，鞋子還留有熱意，帶着李酉邢的溫度，她有些涼的腳乍一感覺到這股熱意，小小的十個腳趾忍不住輕輕蜷縮了起來。她的腳比李酉邢小了很多，潔白小巧的腳和黑色寬大的涼拖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姜嫄低頭看腳，不說話了。

“還挺合适的，”李酉邢笑着起身，離開前還揉了揉姜嫄睡醒後蓬松的柔軟黑發，手感很好，“進廚房看看，奶奶在裡面呢！”

姜嫄輕輕點點頭，又動了動腳趾，這下鞋子裡隻剩下她的溫度了。

“丫頭，奶奶煮了雞蛋挂面，你看看喜不喜歡吃？”熱氣騰騰的廚房裡傳來老人和藹的聲音。

姜嫄一進去果然見到竈頭上黑灰色的大鍋中煮着許多挂面，金黃雪亮的漂亮荷包蛋在冒着泡的面湯中翻騰，鍋前站着一個精神矍铄的銀發老老奶奶，正慈祥地看着她。

“喜歡吃的，很喜歡吃雞蛋挂面。”姜嫄眼睛熱熱的，心裡也是暖乎乎的。

“丫頭，你是嫄嫄是嗎？李子跟我說了你，不嫌棄的話就跟着他一塊兒叫我奶奶。他也是，那麼晚過來，也不怕不安全，都沒提前說一聲，奶奶這裡什麼都還沒有準備好，先将就着吃，趕明兒奶奶帶你們去趕集，想吃什麼都行。”

李奶奶笑呵呵的，整個人很有活力，從規整的銀絲和慈祥的皺紋中，還能看出年輕時的不俗風采。

自然老去的從容優雅，笑對死亡的坦然不悔，都在她的身上完美體現出來，真的是和姜嫄奶奶很相像的一個人，隻是姜嫄奶奶還有被撫養姜嫄的辛勞留下的憔悴和風霜。

“奶奶你好，我是姜嫄。不是李酉邢……叔叔的原因，是我昨天遇到朋友的奶奶生病了，就想起自己的奶奶了。”

姜嫄說着又想起自己昨天竟然窩在李酉邢的懷裡哭得稀裡嘩啦的，就感到很難為情，“然後他就帶我過來了，是我的原因！而且我是真的很喜歡雞蛋挂面，又香又好吃，現在我都聞到香味啦！”

“好好好，你喜歡就好，馬上就好了，快到餐廳裡去吧。”

姜嫄本想留在廚房裡幫忙，沒想到李奶奶馬上就闆起臉來不樂意了，姜嫄抵不住她的催促，隻能先去餐廳了，打算先去收拾一下桌子。

這棟房子雖然也是土磚房，但是空間很大，布局很整齊，坐地也很好，房子裡采光很舒适，也沒有傳統老式土房的潮濕黴味，反而是一種泥土的芬芳味道。

房間很多，光是第一層就有将近十個房間，更别說姜嫄還發現走廊盡頭還有寬闊整齊的木制樓梯，很明顯是通向第二層的。

透過餐廳敞開的複古窗戶，能清楚地看到高大驕傲地昂着頭迎接日出的向日葵，其中還環繞着多姿多彩的姜嫄不認識的漂亮鮮花，當然還有一些沒有到花期，而隻是低調地汲取養分的根莖。

再順着窗戶往遠處望去，袅袅炊煙在不遠的河邊竹林上空徐徐升起，晨風挾裹着孩子天真爛漫的笑聲，展示出那裡有着的活力和生機，更遠一些的地方，綠色的大片麥田還在叽叽喳喳的脆耳鳥鳴中沉睡，還有數不清的菜畦。

“阡陌交通，雞犬相聞……黃發垂髫，并怡然自樂（陶淵明桃花源記）⑩”，這裡簡直就是詩文中的桃花源，鄉村裡的烏托邦。

“怎麼又發愣了？昨天到現在都是傻呆呆的，怎麼了？”李酉邢突然出現調笑的聲音成功地吸引了姜嫄的注意力。

姜嫄順着聲音轉過頭，李酉邢一手端着一個精緻的小盤子走進來，盤子裡面裝着些色澤鮮豔的熱菜，然而……

“撲哧”，待姜嫄看清楚他整個人之後，忍不住笑出了聲——這還是那個高貴傲慢、不近人情的李酉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