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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5章 青史無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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顔卿于七歲之前,不知自己乃是開國皇後顔炜的後代,不知國朝曆經三十八位天子,顔氏嫡女,便做過三十二任皇後,五位賢夫人,餘妾妃嫔禦等不計其數。

我曾問顔卿,中州之高,莫過皇後,那位置......她想不想要。

她立在雲珏身旁,侍弄花草,低着頭悶着聲答:“奴婢初來禁中之時,别無他念,一心隻想......做一個忠臣。”

忠臣,自古難做,前有赫連少帥為人所害死于朝權,後有虞将軍斬盡羽翼隐匿北境,複有顔卿的父親顔禦史顔鹄,辭官歸隐。

一切,于淩帝駕崩的第二日朝露中升起,斑駁的日影晨曦混合着彌散在深秋裡的水汽,氤氲在滿是枯枝的山林間,而這些桃李樹,皆是顔鹄一根一根手植青苗育種存活下來的,至今已長成茂林成片,遮住了整個青山的半山腰。

一群約莫有八九歲的孩童圍着石場玩耍,聽前頭奔跑的孩子大喊道:“午休時間已經過了,該去上課了——”便個随個趕地跑到青山的山腰上去。

這裡是皇城外郊,山腳下有一座座如同黛泥青瓦匹白牆的小型民居,百姓們圍在這形似山野的京郊外口,散漫而自在地過着自己每一天平淡的小日子,舒懷惬意。

九年前,黛山村的青山山腰上,突兀地立起一座簡單且完備的茅草屋,屋主人隻用心搭建了一日又一夜的時間,便仿佛迫不及待地要入住了,連山中有狼的傳說也顧不得,山腳下的黛山村人民映着點點夜深靜谧的篝火,一個喚一個地舉着火把湊在一起,成群成群地仰望着山腰上徹夜不熄的燈火。

年僅弱冠的顔鹄,自朝堂聞赫連、容兩氏一門處斬,又一門不得已告老回了老家的莊子上住的時候,心雖恍惚,尚在朱紅色朝服外執笏觀望,聞聽内侍人一聲令下,鳳仙花顔色錦袍的晉婉娘娘便端坐在垂簾之後,而他所久久怅惘失神的帝王金座,其上早于一年餘以前便已然空無一人,顔鹄恍神之際,晉婉将手中一卷皇谕随手交給右側臨近的内侍,内侍官展開蟠龍卷軸細細秉讀道:“今朕躬不安,日夜思寐,國朝政事交予皇後晉氏決斷,另着升晉婉監國之權為主政之權,”内侍人頓了頓,随意地掃了一眼金階下的群臣們,見人人低頭靜默不敢言,唯有顔鹄擡頭似有動問之意,清了清嗓音咳嗽道:“諸位愛卿,朕身弱體乏,不堪理政,今權在中樞,而職在中宮所,望衆臣工今後好生輔佐,勿令朕憂!”

“臣禦史顔鹄,請見諸位皇子!請見陛下!”

“大膽——!”晉婉尚未發話,其旁方才讀罷旨意的公公言道:“顔禦史官,”他冷聲一頓,掃視了眼殿下群臣,見人人似乎都噤若寒蟬,唯有這個顔禦史出頭挑刺兒,不免諷刺他道:“金殿之上,自有娘娘做主,你等文臣——”

“金殿之上,當由何人做主!”

一聲厲喝,自門外走進一位逆光看不清容貌的武将來,那人着深藍朝服,直身垂墜下來的衣袍冷肅得很有許多棱角分明,他一步一個铿锵地走上前來,對着殿上尚未坐穩的晉婉娘娘問道:“請問娘娘,若容得此等宵小閹奴在此叫嚣胡語!我等中州屬官,是否合該退避三舍,等這位中貴人喊完請娘娘升座以後,再來質問!”

“你......”方才那内侍将手抖若篩糠模樣,指着虞羽尖利地揚聲叫道:“他不是在北境看守那群蒙古人帶來的野馬野駱駝嗎!一個偏遠邊陲侍奉畜牲的野官兒!誰喊他進殿來的!究竟是誰!!!”

凄厲到近乎破音的喊叫并沒有驚起死寂的朝堂上一星半點兒的唾沫星子,反而是垂簾之後的皇後娘娘微微彎了唇,笑道:“虞羽大人——真是稀客啊——”

她這似笑似歎的語氣婉轉得九曲回腸,若是尋常男人聽了,必将要被人勾入心魂,奪了七魄去,可虞羽畢竟不再是經不起事的少年郎,目下明光一瞬即沉了下來,對上答奏道:“娘娘容禀,虞羽雖身在中州外境,可卻代枉死的赫連少帥守護我北境數千裡疆土長安,且我虞氏世代簪纓,乃是始帝朝聚賢台上篆刻下的忠心不改,千年無二!如今這麼個上不得台面的閹奴也敢在臣的面前指點江山了,”他沉聲緩了稍許,待衆臣皆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個什麼意思,方才松口道:“此等閹奴,竟敢诳稱我虞氏不是京内官!”冰冷如冬雪的寒氣從他的口鼻冒出來,噴在那深藍直袍外圍不甚穩得住的蟒袍玉帶上:“那敢問衆位大人,始皇帝一朝時我家先祖三次救駕,哪一次又不是血火厮殺險些舍了這命去!若非是功高無量之人!哪個又真敢重提自己的祖先千年以前,曾入過聚賢台!”

九重塔,聚賢台。

顔卿記得,這一處立于皇宮至高之處的古塔,在始皇帝當政時曾被命名為聚賢台,内中書有開國十八位功臣的谶詩生平,而九層塔頂最高處,便是那象征一人之下萬人上的賢德功勳,至今,還在空置。

顔卿于接到聖旨後馬不停蹄,直截了當地沖着宮城外九門去,連她的父親猶疑着晉婉的虎狼之心,也皆被顔姑娘一個輕飄飄的擺手給遮了過去。

顔鹄知留不住顔卿,隻對钺泧長公主說道:“為人父者,明知前路荊棘死地,若不勸阻唯恐她将血染宮城,可若是勸......”

長公主遙望顔卿遠去背影,隻甩下一句:“你且随她去吧。”

顔鹄點點頭,仿佛自語地自嘲:“臣少年時也是天不怕地也不怕,如今深知她心中所思所想與臣當年無異,可卻仍舊想阻攔住她往前走的腳步,唯恐她一腳不慎便踏入死地......可今日若是規勸,非但違逆臣顔氏門中先祖遺下的家訓,泉下無顔與祖宗相見,将來......更不忍顧丫頭她草莽一生,若今日之抉擇不由着她的性子來,數年後布衣荊裙嫁予凡夫,若是回顧,則必将生悔,臣真是最怕......最怕誤了她年少懵懂的一個夢。

孤臣之心在于執念,而顔卿一味的執念,在于那道理想的弧光。

若我死後也能入這高台……望着這千年帝都的高壯巍峨,顔卿心底猛震,暗想道,若傾畢生心血而入此築,成一世良佐名臣,青史展卷,後人于君王應許如是,于自己這不世的忠明膽略,嘔血之成,自如是。

顔卿遙思落目,數千盞宮燈一步一連,相映圍着那聚賢台的四方檐邊,将九層高台由下至上的風景映襯得愈加明亮。顔卿看見,第九層外圍挂着乳白色熒光的九顆星子燈,往上瞧第八層,星子八顆,第七層,則是七顆……唯獨這最高層上的一顆星子,中心尚未被點亮,那星燈中心本該由帝子禦筆親題的四句評判此忠臣生死一世的谶詩,也未閃爍着忽明忽滅的光線,将筆走龍蛇的遊墨顔色昭示于萬姓千生。

我要做,就做這最高的星,做天子一人之下的生死至交!

自始皇後顔炜那一代,傳下來顔氏皇後定立下的家訓——顔氏門人,隻要一息尚存,必死生為諾,以謝天地君恩。此家訓代代相傳至如今,婦孺男女無一敢有違。

可回顧往事之時,長公主卻說道,她不信彼時顔卿單單是為了守忠——顔卿一向是個很知進退的人,她絕不會為了一個昏庸天子丢了性命,而彼時顔姑娘甘冒死去京輔佐他皇弟的一腔孤勇,應該也隻是孤勇,隻是一個小女孩心中......對于“直孤”二字的純粹。

迎接聖旨前,顔卿的眸光與父親彙聚一瞬,複對着钺泧長公主鄭重道:“臣女不才,願以殒身流火之力,扶天子,正皇權,靖山河,安萬民,不負列祖列宗。”

公主扶她上馬,将聖旨塞入她的馬囊裡,卻隻是道:‘你與顔叔叔總是大門不出盡知天下事,知我在宮中無依無靠,唯一個梅娘勝似我親娘照拂,如今我将為罪人之身離宮......姑娘入宮後,望好生相待梅娘,勿令那晉婉有機可乘!’

顔卿上馬,隻道:“公主放心,太子殿下與梅娘,顔卿都必當全力以赴。”

馬蹄哒哒,載着離人向東行去。

“她一入宮禁,不知幾時回得來,顔叔叔不送送嗎?”

“臣送公主入南境,”極目眺望着顔卿遠去的身影,顔鹄将一腔别離歎息,全化作煦語春風。回眸時,瞧着長公主比車馬還矮的身形,遞給她自己的右手,扶她上馬車:“公主傷重,不宜颠簸過甚,至于......”顔鹄莞然一笑,卻道:“臣這女兒,自來頗有主見,入了皇宮,她的命與運交托天家,便再也不由臣主了。”

長公主扶着顔鹄的手入車駕,殷紅色衣裙散在車駕座位上,飄揚如風:“宴州路遙,往下要陸路換水路,還不是一江綠水直千帆的遼闊直水,眼下妩地又生民亂,況齊地崎岖、凝州多蟲,南地險惡,顔鹄叔叔你打算怎麼送我?”

馬蹄飛揚,驚起落花紛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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