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句苛責太子“人品有瑕”的餘話,被顔青榆掩藏在皇後極好的閨禮教養裡,不曾說出口,卻兀自沉吟一陣,問道:“因私心而壞公器,可是太子當為!”
雲宜太子聽懂了母後的話,極盡惶恐于即将失去東宮之位的陰翳裡,唯恐他母後趁着今夜便要去往父皇的紫宸殿,參自己一本。
“兒臣這個太子,當得是不夠稱職......”太子無奈,隻得低頭認錯,以求征得皇後娘娘的一眼回顧:“可母後與兒臣血脈相連,若将來兒臣成了皇帝,母後自然是尊榮無兩的聖母太後,母後......怎忍顧那白氏賤人淩駕于尊後之上——”
“我幼時逍遙雲水之間,偶然得了這個人,隻覺與中州男子盡不相同——他的眼底,沒有對女子身價的鄙夷規束,而唯有一派平平之心,以誠意立天地,故從此一來二往,漸漸地與此人交心,情愫雖生,我顔氏門中禮教夙夜不敢或忘,從未曾做出一絲一毫有負于你父皇之事,意圖與他人肌膚相親......”顔後擡手示意紫檀起身,微微揚起的赤金護甲指着聖懿太子說道:“唯獨養了個兒子,恐害得顔氏門楣,令本宮晚節不保,”
冷笑一聲,卻長歎:“隻可惜本宮不是那狠心之人,做不到漠視宜兒亡故于親舅舅的手下而袖手不理,故此連你的小舅舅也設計在内。
可本宮心中,焉知不嘔心刺血,這痛失血親之感,太子......
想必是無感的吧。”
聲聲歎罷,複言及:“愈是身處高位,一言一動,皆牽系下位蒼生......如今你心無德懷,而本宮為保住你的性命,已然負顔氏、天下良多,再不能為一己之私将這萬萬千黔首生計懸于你這個'不德不恪'的太子之身,雲宜,你跪安吧。”
三更已至,阖闾宮響夜的大鐘連敲三下,有一人暗呈帛書于禁衛軍前,并獲得天子首肯,默然地穿街過巷,直向着紫宸殿來。
“赫連鈞——進來!”
天子聞知腳步聲,便知是他,低眸沉在自己那如山堆成的奏折上,翻開又一本折子,一個正眼也不肯給地問道:“青州之事,處理得如何了!”
赫連鈞伏跪在地,叩首道:“青州餘糧不足,為臣現已疾速征調中州外境與岚州糧饷,派千裡腳程之人身騎軍馬連夜而至,以解黎民危困,另外......”赫連鈞親手遞上一個奏本,陳詞道:“臣發覺有一隊人馬南下,看情形......似乎是直奔顔氏府門繁纨巷,不知陛下要不要?”
皇帝将左手伸張,呈一個“止聲”的手勢。
放下手中奏折,直言顧他的谏議道:“赫連氏與顔氏素來相争,曆代相權......皆出自你二家嫡子之中,今你雖為皇家暗衛,那顔時為臣,萬不可因私心而壞公事,毀謗同僚于上尊面前,起身吧。”
赫連氏應聲起身,朝天子禦書案上走過去,卻隻走了兩步有餘,即卻步,沉聲問道:“臣既知陛下心中之意,自然不會橫加毀謗于顔氏,隻是......”
“隻是什麼?”皇帝擡眼一顧下首,蓦地問道。
“隻是青州案牽涉甚廣,已連戮白衣之家千萬性命,”
赫連鈞眸底陰寒的光未散,仍請命:“臣忖度陛下之意......必不欲聖懿太子舍性命而就誅于天下人口舌之間,故鬥膽上奏,若顔史有心為天下人筆錄,聖上之意......當何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