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

就在蜘蛛山全軍覆沒之前，還有一些散落在外面、對家裡即将遭受的滅頂毫不知情的小蛛怪在外活動。它們有的是在外面勘察地形，監視曠野上妖怪們的一舉一動，有的在貧瘠的曠野上尋找食物，畢竟蜘蛛洞的食物來源，不能僅靠黎朱大王一個人‘打獵’，那樣未免也太有失大王的風範……

所以就會有這樣一群蛛怪們，在野地尋找可以獵食的弱小妖怪、人類，或者，果實。曠野為數不多一條流溪旁，顫顫巍巍長出了一棵歪歪的柿子樹，看起來的發育不良，葉片半死不活地垂着，果實同樣癟小皺巴，但在曠野上，這已經是難得的天上掉下來的美食了。

所以這棵柿子樹，也标記蜘蛛洞的美食地圖上，蜘蛛們不負責培育照顧它，也從來不計算柿子長熟的時間，隻是經常來這附近逛逛，隻要看見長出了果實，就把它全摘下來。

這一次負責巡視這片地域的，是蜘蛛洞最底層最弱的未分化出人形的蜘蛛，但對于凡間的蜘蛛來說，也巨大讓人難以置信，大概有人半身那麼大。它來到這片地域，欣喜地發現小溪對岸的柿子樹長出了一些果實，便毫不猶豫地從堵在流溪上的落葉踏過去，來到樹底，像往常一樣倒騰着八條腿爬上樹，仔細地将每一個果實都摘下來。

托着滿載果實的沉重軀體，它慢慢地又從流溪上的落葉堆上挪回去。碩大的軀體不可避免地掃落了落葉堆的一角，露出一隻白皙細長的人手，宛如抛屍現場的場面沒讓蜘蛛有任何觸動，它一點也不分心地繼續走上陸地，載着收獲踏上回蜘蛛洞的路。

它沒走多遠，落葉堆下的人手動了動，接着整個落葉堆都開始搖動了，直到所有落葉被一把拂掉，露出坐起的人影。

柏水青在蜘蛛踏上他的軀體前就敏銳地意識到有生物接近，隻是這個生物太過弱小，不能對他造成任何傷害，他也就懶得管了，專心當一塊石頭，不聲不響也不動彈。他一直沉浸在自己傷心的心緒裡走不出來。

因為他已經尋找任然幾十個日日夜夜了，但這片曠野實在是太大了，他怎麼找也找不完，甚至也找不到任然任何氣味。這很不正常，以前任然去哪裡，他都能聞到她留下的氣味。這一次，她就宛如人間蒸發一樣，憑空消失在村子裡，沒有留下任何痕迹。

這些天，他翻了他能遇到的所有生物的巢穴，有人類的，要妖怪的，但是仍然沒有一絲任然的氣味。

不是被别人抓走了，那就是……她抛棄他了。

柏水青沒有個聰明腦袋，不能準确判斷這件事情的可能性，比如，任然千裡迢迢帶他進入妖怪的地盤尋找狐族，就是為了給他治病，怎麼可能快接近目的地後突然抛棄他呢，又比如，任然的武力值在這片地域，很難應付好各種危險，從保護生命安全的角度，也不該從他身邊離開，又比如，任然喜歡他，怎麼可能會離開他……

總之，他目前是想不到這點的，小腦瓜子隻能把‘任然突然從他身邊人間蒸發’的事情，理解為‘莫名地被抛棄了’。

柏水青把方圓幾百公裡翻了個底朝天，也沒翻出任然的痕迹，感到被抛棄的情緒就不可遏制地湧上來，讓他原本氣勢洶洶找妖怪們麻煩的腳步也沉重起來，直到路過這條流溪，直接把自己埋在水裡。

忽略掉弱小的一直在身邊制造各種窸窸窣窣動靜的蜘蛛，他沉浸在自己的心緒裡無法自拔，直到那股熟悉的氣味一直纏繞在他鼻間，逼得他不得不從那些思緒裡拔出來，認真開始回憶自己從哪裡聞到過這種氣味。

好像……是任然的。

柏水青一把拂開身體上堆積的落葉，猛然坐起。轉頭幽幽注視着遠去的蜘蛛身影。

……

“你是妖怪，硬氣一點，沒見過妖怪還害怕人類的。”任然拍拍玉琛琛的頭，給他鼓勁。

玉琛琛幽怨地抱着頭，嘀咕說：“誰說妖怪就不能害怕人類的，你們人類對我們來說，才是傳說中的生物好不好。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活生生的人類！”

任然疑惑咦一聲：“你從沒見過人類，又是從哪裡聽說的人類故事？”

玉琛琛頓時跳起來大喊：“我沒見過人類，可是族裡很多哥哥姐姐都見過，隻有最近七八十年出生的的小孩子才沒見過，因為祭司關閉狐山，不讓我們出去了！”

這個熟悉的時間，和任然從巫婆婆那裡聽說的對上了，任然一拍自己額角，覺得自己真是蠢兮兮，八十歲對狐狸來說也隻算個小娃娃，那麼隻過了八十年，當年的那些狐族當然還活着喽。

這樣想短命的人類也真是可憐兮兮，和妖怪比起來，隻有繁衍能力上有優勢……

“你聽說過，泠玉，這個名字嗎？”任然想了想，把這個問題問出來。

玉琛琛疑惑地撓撓耳朵，想了半天，還是搖搖頭：“是我們族人的名字？從來沒聽說過。”

得到這個答案，任然微微有些失望，不知道是這個玉琛琛不知道，還是這個泠玉已經死了，按理來說，這個泠玉還活着的話，應該還是身在壯年吧，畢竟八十年的時間，對她們來說真不算什麼。

把這個問題放下，反正到了狐族族地都可以慢慢來。

“要找水源，你應該有什麼思路吧？畢竟水源對你們那個骨玉哨來說，很重要。姐姐對找水不擅長，你提供一點方向？”任然揪了揪玉琛琛的獸耳，嗯~手感果然很好嘛。

玉琛琛低頭想了想，摸着肚子，擡頭無辜說：“我餓了。”

任然：“……”

玉琛琛可憐道：“真的餓了！那些蜘蛛，看我是個妖怪，就不給我飯吃，把我餓着就沒力氣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