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

在那天對話以後，任然再也沒見過殷賀了。她倒是想在防風的時候去找他，可是當她對蛛怪提出這個要求時，蛛怪卻不滿足她了，淡淡地看她一眼，說：“殷賀大人沒有要求，你還是安分點吧。”

任然：……這些看人下菜碟的家夥。

既然蛛怪們這麼說了，那就說明是殷賀不想見她。任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望着山頂滿是疑惑。接下來的幾天，她覺得自己就像是被其他人忘記了似的，黎朱和殷賀都沒有想起過她，也沒來看過她一次，她每天就在洞内房間和山腰上來回晃蕩，唯一面對的生命體就是蛛怪們。

這樣的日子頗為無聊，她在百無聊賴之下，漫長漫長地開始想念柏水青了，不知道那個小傻子過得好不好，吃得飽不飽，又怕他因為失蹤的她而吃不好睡不好，又不願意見到他失去了她還天真爛漫地傻樂。

人，就是這麼别扭。

這一天，任然四肢大張躺在洞裡睡大頭覺的時候，突然一陣心慌意亂，怎麼都睡不着，總有某種災難要發生的預感，于是她在這種心理的驅使下，還是爬起來讓蛛怪們帶她出洞穴透透氣。

因為跟她平時穩定的放風時間有出入，蛛怪們多看了她一眼，任然看出他們拒絕的意思，急得拉開領子用手掌給自己扇風，因為這陣突如其來的情緒，她脖子上額頭上布滿汗滴。也許是看到了這副樣子，這些家夥才終于相信她不是沒事找事，松了口帶她出門。

等到洞口的光亮近在眼前，任然迫不及待就奔了出去，大口大口呼吸新鮮空氣，背後的蛛怪們卻突然吱哇亂叫起來。她轉身一看，被山上的景象驚呆了。

大股的血河從山頂上漫下來，就像火山噴發從山上奔騰而下的熔漿，鮮紅的血液像河一樣，任然為這種場景震驚，不明白這時突然發生了什麼事，但一定和黎朱脫不了關系，這座山上，隻有她有最強大的力量，這種時候，連她都沒出現……也許，和殷賀有關系，莫名其妙的，任然心裡冒出這個想法。

看到自己盤踞的洞穴出了這麼大個毛病，蛛怪們應該也意識到這和他們的大王有關，頓時管也不管任然，瘋了似的往上跑，就像一群螞蟻，密密麻麻的往山上爬……明明知道，這種不祥的事故，也許會葬送他們的生命。

任然看了山頂一眼，迅速回頭往山下跑，這時候不逃命，什麼時候逃命！沿路遇上的蛛怪，看都不看她一眼，心急如焚地向上奔馳。

困住任然的這段時日，這座山就像一個巨大的無法反抗的監牢，但是此刻，那些血河所過之處，山上的青翠樹林和草坪，頓時枯黃萎縮，像是被血液吸走了生命力。血液所過之處，隻留下了一片焦黑的痕迹，那些前赴後繼的蛛怪們，被血液蓋過之後，同樣沒在原地留下什麼痕迹。即使這樣，他們還是一茬又一茬地撲了上去。

任然偶爾回頭看一眼，都會被這景象震得心頭發麻，說不出的複雜心情。已經跑到了足夠遠的地方，她就靜靜站在原地看着這一切的發生，從沸騰，到平息。

直到整座山都被血液吞沒。

任然有一瞬間還擔心那些鮮血流到山下後，會向四周擴散，然而沒有。那些被吸走的生命力，并沒有給它加持什麼能量，反而不斷消耗着它的能量，等鮮血流到山底，已經所剩無幾了。

此時整座山已經看不出來原來的痕迹，滿山青翠被焦土覆蓋，連一絲生命的動靜也無，所有蛛怪連同動植物，一起熔進了這座焦山上。焦山和四周翠綠依然的環境看着格格不入。

任然瑟縮了一下肩膀，無論是前世今生，她都是第一次親眼看見如此壯烈的景象，真的有一股震撼的感覺。周圍靜悄悄的，隻有她一個人立在小山坡山，她猶豫一瞬，慢慢走下山坡，試探着接近那座焦山，唯恐它死灰複燃，會對自己生命造成什麼威脅。

最後什麼事也沒發生，她用鞋底碾了碾那層焦土，她擡起腳後，又黑又紅的粘稠東西粘在她鞋底，還拉出了絲。

……有點惡心，像鼻涕似的。

任然仰頭望向山頂，找不到一條山上的路，黑色蓋住了所有痕迹。她還是放棄了這個選擇，随便在草地上蹭掉鞋底的痕迹，任然在原地呆了一會兒，意識到自己終于自由了！

天，被關押了……不知道多少天以後，她竟然以這種離奇的怪異方式逃出生天。

這瞬間她竟然有些無所适從。這裡不是她熟悉的地域，她之前是被打暈捉來的，甚至完全不記得回去的方向。任然在原地轉來轉去，發現不知道怎麼去找柏水青，想了半天，想出一個方法——

“柏——水——青！柏——水——青！！”

沒錯，就是拉着嗓子幹嚎。說不定柏水青就在附近嘛！她這是以防戲劇性的擦身而過。

悲催的是，幹嚎半天也沒把人叫來，任然隻能放棄這個不靠譜的想法。

“咳咳，姐姐，救命……幫我挖出來……”周圍冷不丁冒出一個虛弱的童音，把任然吓了一跳。這聲音聽着還有點耳熟，她在原地想了半天，終于挖出了一個碎片，這不是她剛進來那天在詭異洞穴遇到的獸耳正太的聲音嗎！

與這記憶一起湧上來的，還有那層讓人摸不出頭腦的蛋殼……想到産卵，任然現在好像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了……

任然：“……”我就不該亂想！

她輕輕踩着順便聲音走過去，發現一個小小的滾落在坑底的人影，腦袋歪在一旁，露出一雙白軟軟的獸耳。果然是那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