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

黎朱敏銳地發現，今天的殷賀有些不同，她出去前和她回來後，明顯态度迥異。

“你怎麼了，怎麼冷淡？”黎朱語氣親熱，不管他冰冷的神色，直接坐到他懷裡，勾着他脖子，湊到他耳邊說。

撲出來的熱氣，掃得殷賀耳朵癢癢的。殷賀看着懷裡女人柔軟的笑容，又是那樣軟綿綿地依偎在他懷裡，顯得那樣讓人依戀，讓他無法對她視而不見。

他垂下眼，移開這個話茬，右手攬着黎朱的腰，左手去摸自己的小腹，語氣低落：“你之前曾說過，這個胎兒，和人類不一樣，須懷三年之期，方可出世。可能是臨産的時間越來越接近，我才忽然變得很難受，也許挨過這段時間就好了。你呢，天天去外面忙活，有沒有想好寶寶的名字？”

說到這，他擡起那雙黑漆漆的眼眸盯着黎朱，仿佛一如往常的天真……和愚蠢。

問起這件事，又被他這樣盯着，黎朱不敢看他，移開眼躲避他的視線。

因為這件事正是她這段時間心情煩躁的由來。當初她沒露出真面目，反而用謊言粉飾自己，哄騙殷賀和她上床。在殷賀覺得肚子越來越奇怪，逐漸鼓起的時候，她也毫不心虛地說這是她們妖怪的孕育方式。結果這個傻男人，呆愣一陣後，完全相信了她說的，從男人生子的崩潰走出來後，畫風一轉，開始一心一意照顧肚子裡的‘寶寶’，連打拳的動作都不敢了。

當時她是怎麼想的呢？噢，當時她還在心裡暗暗嗤笑這個男人的愚蠢，饒有興緻地看他神經兮兮按照人類世界的流程來‘備孕’……連蜘蛛洞這樣一個沾滿他同類血腥的地方，不知情的他也羞澀又興緻勃勃地入駐了，宛如男主人的架勢。

這樣有趣的人，她也一反往常有耐心地陪他繼續這個遊戲。黎朱想，等到她對這個遊戲的興趣喪失，她就會立馬翻臉不認人，居高臨下打破他這些愚蠢可笑的幻想，讓這個蠢男人認清楚他作為一次性用品的事實！

可誰知……日子越久，她卻越彌足深陷，等到恍然間回過神，卻發現自己再也開不了口了。

以前開不了口，是耍他沒耍夠，現在則是因為……不想看到他破碎痛苦的眼神。

黎朱心緒起伏，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回不過神，也就沒有注意到殷賀此時複雜的眼神。她越想，越覺得難以啟齒，更難以面對殷賀将要死亡的事實，她忍不住抱緊殷賀的脖子，空虛徒勞地去親他的脖子，耳朵，就好像想握緊手中的流沙，控制不住地對他喃喃：“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好像這樣做，就能延緩他離她而去的腳步。

殷賀原本滿心痛恨地瞪視她，可現在看着她這副茫然失措，不顧他在身邊盯着、慌得完全露出馬腳的樣子，心情也很複雜。沒錯，她騙了他，也親手把他推入死亡的深淵，可是他們初見的時候，她已經救了他一條命。

是了，他一直欠她一條命，如果沒有她，他也會像護镖的那些同伴葬身獸腹。他們相遇的短短時間，她遵從本性要殺了他，也是情有可原……他欠她他的命。

也許這樣想太傻，殷賀虛虛抱着對他下了毒手的妖怪，眼神茫茫地盯着前面的洞壁，可是在生命的最後時光，難道要他撞牆而死，當作對她的報複？他不想這樣做，這樣也很可笑，因為太過弱小，沒法殺死她，卻用自己的死亡當作讓她痛苦的報複？

做不到……殺了她……做不到……

渾身一陣發冷，殷賀忽然收緊手臂，緊緊地抱住她，恨不得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他的臉抵着她的腦袋，她發間清新如花的香氣就這樣湧入他鼻腔，他親了親她的發頂，忍不住想，如果是護镖工殷賀，永遠無法擁有這樣如花美人的愛意，隻有人類殷賀，才能得到妖怪黎朱的垂憐……

“我也愛你……”殷賀這樣回應她，他捧着黎朱的臉把她從他頸窩裡拉出來，他定定看着她的眼睛，對她說：“我也愛你。”

第一次，他如此強勢，而他對面的黎朱，如此無措。

他看着她恍惚，似乎含淚的表情，感到從心底裡湧上來的甜蜜，他親上她的唇，破碎的詞句從交融的吻裡溢出來：“我……也愛……你……”

*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傻。”殷賀含着一股淺淡的笑，望着對面的任然。

任然聽完他那些什麼欠不欠命的理論，張口結舌：“你何止是傻，你簡直是天下第一的戀愛腦啊！！”

黎朱仍然像往常那樣，時不時就飛出去不知道做什麼去，而在她離開的間隙，殷賀吩咐那些蛛怪，把任然找來，于是她們就這樣大膽地瞞着黎朱私通……啊不，私會，啊不，密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