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衍道:“論實力,帝國海軍購置的是德意志最新克虜伯-1137式戰艦,莫說跟倭人比,就算在全世界範圍内排行,其各項配置、指标都是數一數二的。至于帝國遠洋水師,那是二十年前東南督軍梅遠山奏請朝廷建立的,一直也都是梅遠山及其幕僚負責經營,如果宣戰,也是由他主導并承擔後果。”
楚慕颔首:“不錯。然後呢?”
“然後,”蕭衍一邊思考,一邊緩緩道:“一旦宣戰,我大楚赢的希望很大,梅遠山說不定能趁此機會入主内閣、執掌中樞。梅遠山自己就有軍方背景,早年曾力挺太後垂簾聽政,這次……說不定能取代張弘正,成為内閣首輔。也就是說,一旦戰争勝利,他就是未來帝國最大的權臣!”
“嗯。”楚慕閉上了眼,示意侍女捏肩的力度再大一點:“梅遠山算個什麼東西,敢搶我家景略(張弘正的字)的位子?”
蕭衍試探道:“所以,殿下是不希望朝廷宣戰了?”
楚慕揮了揮手,侍女們當即盡數魚貫而出,帶好了門。待正廳内隻剩兩人之時,楚慕才終于睜開雙眼,淡淡道:“你錯了。”
在蕭衍充滿疑惑的注視下,楚慕施施然站起身來,黑色絲綢的袍子順勢滑了下去,露出大半雪白*精壯的胸膛——如非親眼所見,誰都想不到這個“男生女相”的漂亮藩王,竟有如此強健的體魄:“接下來,我們一定要說服太後,同意對東瀛宣戰。”
纖長的睫毛斂下,他的笑容狡黠如狐:“——就讓太後和她最親信的梅督軍,打下這場必輸無疑的戰争吧。”
楚慕的判斷非常準确:此時的皇帝楚陵,剛從雍和園那邊返回宮中。
就在半個時辰以前,向來“慈威難測”的隆懿太後竟像被鬼附身了似的,破天荒露出了她那小女人的一面。
先是哭哭啼啼地将自己從十七歲嫁給靖和帝到後來列強叩關、皇族南下避難,再到如今以“弱女子”之身獨自撐起整個帝國的經曆,事無巨細地墨迹了一番;再順理成章地引出“既然皇帝已經親政了,那就應該承擔起決定戰或者和的重大責任”這一論點,令本就口讷的楚陵一時之間,竟無言以對。
好不容易安撫好了太後的情緒,等回到宮中草草喝了幾口茶水,楚陵立刻派人找來張弘正,把雍和園内發生的一切全部告知于他。聽過之後,張弘正直言不諱地指出:“太後這是要撂挑子,讓陛下承擔戰争的全部責任了。”
“我何嘗不知道啊!”楚陵苦惱地揉着額頭:“可太後她……她說的也不無道理。我已經親政了,現在又全權主導維新變法大局,這個時候若退縮不前,朝野之中還有誰願服朕?”
聞言,張弘正也隻能沉默地點了點頭。楚陵問:“愛卿,依你之見,我們是不是該對東瀛宣戰?”
“不可。”
“你說什麼?!”
面對皇帝诘難似的發問,張弘正平靜道:“東瀛不宣而戰,是為不義,在國際法上則為非法,定會遭到其他列強的強烈譴責。而且他們現在占領了東北邊境幾座市鎮,已經侵犯到了基輔羅斯的利益,接下來我國完全可以利用這一點,讓基輔羅斯居中調停——”
“朕就不明白了,這仗怎麼就不能打!”
楚陵實在忍不住了,索性撕去溫情脈脈的面紗。這位年輕的帝國君主“騰”地站起身來,近乎暴怒地吼了出來:“被英國欺負,我們忍了;被法國欺負,我們忍了;被大洋國欺負,我們忍了。可是現在就連倭寇這等下賤蠻夷都敢來欺負我們,是可忍,孰不可忍!!梅遠山他們每年支出八百萬兩白銀豢養遠洋水師,難道隻是為了閱兵時好看的嗎?!”
張弘正耐心地聽着他發洩完,最終卻隻是歎了口氣。楚陵不解地瞪着他,方才一鼓作氣發洩似的話說完之後,勇氣仿佛也跟着一瀉千裡:“……愛卿,難道你不這麼想?”
“陛下。”張弘正安靜道:“您說的,也正是臣想說的。”
楚陵更疑惑了:“那你為什麼歎氣?”
張弘正道:“陛下,遠洋水師的戰鬥水準,臣不敢妄言。但遠洋水師所裝備的軍艦‘威遠号’,臣卻是知道的。論船體規模,威遠号遠超東瀛帝國海軍任何一條戰列艦,但若論航速,前者卻遠遜于後者。更何況因為給太後修葺雍和園一事,威遠艦已經很久沒有更新過炮彈等武器設備了。”
“武器這種東西,古諺雲,一寸長一寸強。也就是說,我國實際上并沒有表面那麼大的勝算,甚至有可能,勝算微乎其微。”
“修園子……”一提這件事,楚陵就恨得牙根直癢。他狠狠一捶幾案:“過生日,修園子!國家都要亡了她還要修園子,過生日!面子,他媽的面子比天還大!”
然而罵歸罵,他卻隻能另想辦法:“朕現在就讓戶部撥出五百萬兩白銀,用于購置大洋國和德意志的軍火……”
“來不及了,陛下。”張弘正冷靜地給他潑了冷水:“現在各列強為了避免與東瀛産生正面沖突,幾乎全部選擇中立。莫說我們根本拿不出五百萬兩白銀,就算拿得出來,也不會有人願意賣給我們了。即便如此,還要開戰嗎?”
良久的沉默。
最終,未及弱冠的帝王還是沉重地點了點頭——
“開戰。如果這次我們不應戰,大楚列祖列宗的在天之靈,恐怕都不會放過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