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嬰再次“私奔”的消息傳到京都城時,脾氣素來溫和、對女兒素來驕縱的錦衣衛指揮使蘇文洛終于坐不住了。
蘇家一共兩個女兒。長女蘇筳許配給了太後的親生兒子、永甯帝楚铮為皇後,但蘇筳是個福薄的,竟然比短命的楚铮還不争氣,沒過兩年就病死了。次女蘇嬰因此更被他這個做父親的百般寵愛,養成了驕縱淩人的壞毛病,如今竟任性妄為到如此地步!
去新邊追回蘇家二小姐的人剛出發,蘇文洛就親自上門給蕭道成道歉了。這位曾經叱咤風雲的帝國兵馬大元帥如今早已霜雪滿頭、垂垂老矣,對這件事也隻是寬容地擺擺手:“年輕人嘛,一時沖動是正常的。隻是她一個姑娘家,一個人在外難免會有危險,要不我派幾個人去保護她?”
蕭大元帥“寬容”到這份兒上,反叫蘇文洛愈發無言以對了;倉皇客套了幾句之後,他便逃難也似的告辭而去。目視着蘇文洛的身影消失,蕭道成臉上僞裝出來的笑容才消失了,扭頭對管家道:“把蕭衍給我叫來。”
老管家懦懦應了聲,卻并不行動。蕭道成微側了頭,皺起眉頭:“怎麼還不去?”
老管家見實在瞞不過,隻得小聲應道:“少爺……少爺不在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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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衍此時确實不在家。
随着維新變法的深入,以皇帝楚陵為主導的朝廷執政方針已經由“移風易俗”轉向内部體制改革,而在這之中,“厘定新官制”當為重中之重。
厘定新官制者,顧名思義,就是用西式官制取代楚國延續了幾千年的傳統官制,徹底廢除包括“内閣”、“廠衛”、吏戶禮工刑兵等“六部”在内的現有權力機關。可想而知,這條上谕一出,舉國嘩然!不光是京都裡的大大小小上萬官員,就連地方官府都風聞而起,一時之間朝野上下,人人自危。
正因如此,他才不得不繞過從長安大街跪到圍宮門口的一大群官員,這才趕到平西王府。平西王府就坐落在圍宮邊上,作為藩王府能建在這等“敏感”之地,足見天恩何等浩蕩。
還沒走進正廳,裡面就傳來陣陣絲竹之聲,甚是雅緻悅耳。楚慕就卧坐在正廳中央的西域進口軟榻之上,長發四散,眼神迷離。身邊數名美貌侍女或站或坐,有的甚至直接躺在他身側、或者将大腿枕在他頭下……
“真是穢*亂不堪。”蕭衍站定,忽然冒出這麼一句。
楚慕斜眼看他。于是蕭衍又補充了句:“不過我喜歡。”
“嘴欠。”楚慕輕飄飄地給了他兩字評語,手指沖他妖娆一勾:“你過來,給你看樣寶貝。”
蕭衍不明所以地走了過去。楚慕将手一松,裡面果然空無一物,可還沒等蕭衍反應過來,一股濃重卻香味奇異的煙氣便撲面而來——
“你有病?!”
雖然對方貴為藩王,然而蕭大少爺顯然并不在乎。他一邊捂着鼻子倒退三步,一邊破口大罵:“臨死還拉個墊背的,忒損了你!”
楚慕不以為忤地大笑起來:“怕什麼?本王可是日日将這‘神仙醉’當成佳釀豪飲,要死早就死了,還會等到今日?”
說罷竟還要執起煙壺,再吸一口。吓得蕭衍趕忙一把奪過來,恨鐵不成鋼道:“殿下!這鬼東西是用來控制錦衣衛和天機處那幫子鷹犬的!你瘋了嗎,竟然自尋死路?”
“舜安(蕭衍的字),你真是不會享受。”楚慕的表情仍是不以為意的,不過也沒再堅持,放下煙壺道:“罷了,不說這事。風聞那個劫法場救走革命黨的沈夜北是你外寵,是真的嗎?”
“……”蕭衍幹笑了聲:“還是瞞不過殿下。”
“那人的模樣我在報紙上見了,很美。”楚慕眯起雙眼,似是有些不懷好意道:“品味不錯嘛,嗯?”
蕭衍實在找不出合适的說辭,隻得繼續幹笑。楚慕又道:“他在新邊牢城營成功粉碎了東瀛軍團先鋒軍突襲鹿江的陰謀,東北督軍段謹方上表朝廷,請求特赦此人,并準其編入東北新軍。”
什麼?!
蕭衍大吃一驚。段謹方一直看不上他,因此自沈夜北到新邊之後,他這邊就徹底失去了沈夜北的消息。忽然意識到什麼似的,他反問道:“東瀛人不是已經占領濱城、達積城、琵琶島了嗎?新邊就在達積城和濱城中間,倭寇沒理由單單放過這個地方啊……”
“具體情形,還得等兵部後續的消息了。”楚慕道:“不過,段謹方這個人我是了解的。倭寇在他那兒碰釘子,也屬正常。”
蕭衍蹙眉。他并不在乎楚慕說的那些,他在乎的是段謹方要求将沈夜北編入新軍這件事——
沈夜北的手筋、腳筋是他親手挑斷的。這樣一個“廢人”,怎麼可能被段謹方這個實用主義至上者看上?
他很想深入探究此事,然而他此時所效忠的平西王楚慕卻提起了另一件事:“然而除了新邊以及背後的鹿江,整個東北事實上已經落入倭寇掌控之中。而且東海一帶我帝國海軍也遭遇了東瀛海軍襲擊,太後已經召皇上去了雍和園,估摸着是商議是否對東瀛正式宣戰。”
說完這句,楚慕便停了下來,頗有深意地看向蕭衍。蕭衍沉吟道:“殿下是希望宣戰,還是不希望宣戰呢?”
“你說呢?”楚慕意味深長地微笑着。